許久後。


    班主任睜開緊閉的雙眼,輕輕地點了點頭,苦笑道:“迴去吧,迴去吧,我這一輩子沒對不住誰,臨老了,卻成了過街老鼠……”


    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瞬間,沈歲歡心裏不是滋味。


    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


    這時代裏的一粒塵埃,落在一個普通人身上,便是巨大災難……


    婆婆見老頭子應了。


    抹了抹眼淚,也顧不上說上幾句寬慰的話,心裏麵已經開始盤算著路上要帶哪些東西迴去了。


    趕緊走,趕緊走,要不一家人都會死在這場風波裏……


    村裏的村長,是老頭子的族兄弟,迴去也能有親戚幫把手……


    沈歲歡從醫療包裏拿出了點棉簽、碘伏等用品,放在涼席上,道:“王老師的傷口有些深,我這邊留下些碘伏,每天都得給王老師擦擦……”


    “如果等明天,我去醫院,再買些消炎藥,晚上就讓向陽送些過來……”


    李秀的婆婆連忙拉著李秀一起鞠躬:“真的是麻煩你們了,我這心裏真是過意不去……”


    沈歲歡搖了搖頭。


    等沈家姐弟們離開了筒子樓。


    王家。


    李秀的婆婆坐在床邊上哄著小石頭睡覺,李秀則開始收拾衣服東西,既然要走,那就早早準備起來。


    說是收拾東西,其實是將還能用的東西整理下。


    王老師盯著頭頂的天花板,道:“老婆子,明天你讓兒媳婦聯係下兒子,別說其他的,就是告訴下兒子,咱們迴老家了。”


    李秀的婆婆點點頭。


    不能讓兒子在外麵擔心,也不能讓兒子休假迴來,發現家沒了……


    “等會,你把紙和筆拿過來,我寫封些,你帶給老李,咱們迴去也得光明正大的迴去,沒有介紹信,怎麽迴去……”


    李秀的婆婆點點頭,她也不是個目不識丁的人,原先是個讀書人家的閨女。


    “明天我帶著秀一塊出門,看看能不能再找找人,在哪些老家夥麵前,我還有幾分薄麵,咱們盡快出發,最好明後天就能走……”


    王老師伸手握住媳婦的手,道:“這輩子,對不住你,跟我在一塊,沒享受過幾年的好日子,臨老了,還得跟著丟臉……”


    李秀的婆婆伸手抹掉了眼淚,道:“咱們是夫妻,應該的。跟你在一塊,我安心,這輩子也值了。”


    站在門外,準備進門的李秀頓時停下了腳步,她原先是想問婆婆,要不要提前給鄉下親戚去個信。


    隻是現在,她並不想打擾公公婆婆之間的交心……


    轉身,李秀嘴角微微上揚。


    日子苦,不怕,隻要家裏人心齊,相互體諒,再苦的日子也能熬成甜水。


    *


    沈家。


    張秀慧聽完了沈嫣然的講述,歎了一口氣,道:“嫣然,那王老師打算這幾天就迴鄉下去嗎?”


    沈嫣然點點頭,道:“應該是的,媽,你是沒看到,王老師家裏就像被搶劫了一樣……”


    張秀慧聽聞,起身往屋裏走,邊走邊說:“嫣然,向陽,過來看看,有沒有東西能讓你們老師帶上用的……”


    張秀慧說不出什麽大道理,但是她知道,老師,教書育人,是值得尊敬的。


    更別說,嫣然以前上學迴家的時候,也帶迴來過王老師給的特產,不多,但畢竟是王老師的心意……


    沈向陽站在一旁,補充道:“媽,多準備一些吧,鄉下買東西太麻煩了,老師家裏好多東西都被砸毀了。”


    沈歲歡則是收拾著自己的醫療箱,記錄下那些醫療用品需要補貨。


    記錄好後,沈歲歡打開了係統,進入醫療用品界麵。


    碘伏消毒液、無菌紗布、醫用棉簽、醫用膠布、創可貼、創可外敷粉、清涼油、一次性醫用輸液器……


    就連口罩,沈歲歡都下單了不少,還有兒童口罩都買了一些……


    等到沈歲歡規整好,醫療包就已經放滿了,還單獨準備了一份放在空間裏,準備明天中午讓沈向陽給王老師家送去。


    除此以外,沈歲歡還在醫療包裏放了五十斤糧票、五尺布票還有半斤油票,這些都是從係統裏換過來的。


    能做的,都做了,最後隻能看王老師他們自己了……


    第二天中午。


    沈向陽帶著家裏準備好的東西來到了王老師的家中。


    “老師,這包裹裏有些藥品和衣服,希望能用的上。”


    小石頭的奶奶見王老師點點頭,便伸手接了過來,道:“多謝了,我這就不說那些推辭了。”


    雪中送碳,純屬不易。


    沈向陽接過李秀遞過來的碗,碗上還有一個口子,道:“班主任,你們哪天走,可以提前告訴我下,我幫你們搬下東西。”


    其實,沈向陽是擔心王老師腿骨折了沒辦法出門。


    王老師也明白,隻是他搖搖頭,道:“向陽,就明天走,你不用過來,我這邊都安排好了。”


    自己這張老臉還是有幾分用處的。


    沈向陽點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中懊悔,臉上也帶了點出來,應該讓姐姐沈嫣然來的。


    李秀見狀,笑了笑,用身上的圍巾擦了擦手,道:“謝謝沈同誌了,這樣已經很好了,我們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地迴去,我們已經很知足了……”


    沈向陽見大家的狀態比昨天好了不少,笑著道:“老師,要是你們以後想吃徽城的特產了,給個信,我給寄過去。”


    王老師躺在床上,身後有個枕頭,看著沈向陽,笑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臨老了,還能享到學生的福……”


    “向陽,老師知道,你是個好學上進的學生,現在的局勢不好,等以後有機會了,你一定要去外麵的世界看看。你還年輕,要是有機會也要多讀幾本書……”


    “我知道,你家裏的情況,你現在是家裏唯一的男丁,不要害怕,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家人,你可以的……”


    沈向陽望著眼前的王老師,好像看到了一棵高大的鬆柏樹,雖曆經磨難、風吹雨打,但仍然堅持自己。


    這才是,自己應該學習的樣子,應該成為的樣子。


    沈向陽點點頭,深深地將王老師的模樣刻在心裏,這一次離別,可能就是永別了……


    不同於父兄的離世,沈向陽這次做好了分別的準備,也坦然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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