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姍本來想著,先去問問淩公子,可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和他提搬走的事,怎麽也張不開嘴說借錢。


    要是她以幾套舞蹈的酬勞和張媽媽換,倒是還行得通。


    隻不過,她前幾天還信誓旦旦地和淩公子說,教訓完趙榮軒,她就搬出去,現在看來,自己怕是要厚著臉皮,在這裏多住些時日了。


    隻盼著那淩公子記性不好,到時候不要來趕她便是。


    她隻是在心裏盼望了一下,沒想到接下來的好幾天,都沒見到淩公子的人影。


    蕭姍想著,還是要和淩公子商量下,她打算再在這裏多住上一段時間,可淩公子卻沒影了還就真沒影了。


    莫非是老婆管得嚴,出不來了。


    蕭姍心裏猜測著,每日從長生閣迴來,都特意繞個圈去嘉宇院門前瞧瞧,見大門緊閉,才折迴到茹雪院。


    盛夏好像在一點點消散,來迴路上的陽光也沒那麽毒了院子裏的梧桐依舊生的茂密,但卻不似剛剛入夏那個時候,隻覺得這繁茂的盛景也在每況日下,說不定哪天刮來一陣狂風,葉子就落了滿地。


    蕭姍看了,心裏湧起幾分微妙的失落,總覺得這像極了人的感情,一開始熱情,後來慢慢的,就消減了,饒是當初再熱烈,也終會殘敗,長久不得。


    玉芙宮。


    寬敞的寢殿內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蓮,刻畫地精致鮮活,宛如一朵朵玲瓏剔透的水蓮盛開於地麵,赤足踏上去,也覺得溫潤無比,如步步生蓮一般,裏屋的沉香木闊床上,懸著鮫綃寶羅帳,床上是柔軟的蠶絲羅衾,一片繁華富麗。


    但蘇悅兒看了,眼裏倒是沒有一點歡喜,隻覺得胸悶,所以她更喜歡到院裏擺弄擺弄花草。


    如今這六宮之內隻有蘇悅兒一人,不知情的人都以為皇上是因為眼中隻有蘇妃娘娘一人,才不肯納別的妃子,羨慕得眼紅,但估計也隻有蘇悅兒自己知道,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光鮮的事,她隻不過是獨守空房,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夜淩晨每次到她的玉芙宮,也隻是嚐幾口糕點,喝幾口茶就離開。


    她和他從來都沒有同床共枕過。


    她雖然知道,夜淩晨的心裏沒有自己,可是蕭姍那個女子已經死了快三年了,夜淩晨心裏還是放不下她。


    有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可笑,嫉妒一個死去的人。


    此時蘇悅兒正望著院子裏的蘭花出神,手裏拎著水壺,心不在焉地給身前的花澆水,銀鈴緩步走到她身邊,說道:“娘娘,蘇大人來了。”


    蘇悅兒聞言,立刻兩眼放光,忙放下手裏的水壺,伸著脖子往外張望。


    等看到一個人影,疾步如風般走進來的時候,蘇悅兒忙轉過頭,裝作一種滿不在意的樣子。


    蘇涼麵帶笑意地走了進來,一臉寵溺地看著蘇悅兒,蘇悅兒見了他,卻板著個臉,將身子轉了過去。


    蘇涼無奈地笑道:“怎麽,不歡迎我來?”


    蘇悅兒輕哼了一聲,沒說話。


    “哥好不容易來一趟,怎麽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原來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妹妹啊,我以為你早就將我忘了呢。”蘇悅兒故作生氣的樣子,圓嘟嘟的小嘴撅得能栓住一頭驢。


    “我可就你一個妹妹,忘了誰也不敢忘了你啊。”蘇涼耐著性子好言哄著。


    蘇悅兒聽了甜話,這才開心地咧著嘴笑了笑,一下子轉過身來,樂嗬嗬道:“也是,量你也沒那個膽子。”


    蘇涼哈哈笑了幾聲。


    蘇悅兒拽著蘇涼的胳膊,喜笑顏開道:“快點進屋裏待會兒吧。”


    說罷,就拉著蘇涼進了屋,一邊給他親自倒茶,一邊埋怨道:“哥,皇上都特許你隨時進宮來看我了,你怎麽還隔這麽久才過來一次。”


    蘇涼接過茶,拍了拍蘇悅兒的胳膊,說道:“皇上雖然給了我特權,但也不能濫用。東海國樹大招風,當初皇上還是寧王殿下的時候,雖然勸說先帝沒有對我們東海下手,但如今皇上心裏肯定還是忌憚著我們東海的,完事還是小心為上。”


    “父王都派你過來留在京城了,不就已經表明忠心了嗎,還有什麽可忌憚的?”蘇悅兒皺著眉頭說道,她對朝廷上的事一竅不通,隻知道她父王對大齊忠心耿耿,她哥哥也是一心一意為大齊效力,還有什麽可小心的?


    蘇涼歎了口氣,說道:“所以我行事才要低調嘛,我要是一天來八迴,定會被他人說成後宮與前朝勾結,圖謀不軌,我每個月能來看你一次,已經不錯了。”


    他來這京城,就相當於是一個質子罷了,隻不過,是東海主動派他過來,所以他在京城的地位,才不會顯得尷尬。


    他不想讓蘇悅兒牽扯到亂七八糟的事情當中,他知道自己這個妹妹喜歡耍小性子,從小被人慣壞了,想要的東西就非要得到,但她心思卻是單純的,偏偏又是個癡情種,當初蘇悅兒執意不顧他的反對,執意要跟著夜淩晨來上京城,蘇涼雖然不想讓她卷入皇家爭鬥,但更不想看著自己的妹妹每天以淚洗麵,所以隻得答應了下來。


    不過,如今這後宮之中,隻有蘇悅兒一人,少了嬪妃們的那些明爭暗鬥,蘇涼的心,也大為放鬆下來。


    “你不來,我待在這裏都快悶死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蘇悅兒哀歎一聲。


    蘇涼聞言,皺了皺眉頭,問道:“怎麽,悅兒,陛下他不常來看你嗎?”


    蘇悅兒自知說漏了嘴,忙捂了嘴搖頭道:“哪有,這整個六宮,可是就我一人,陛下不來我這裏,還能去哪裏呀?”


    蘇涼看著蘇悅兒,她說話時的眼神裏略有躲避,蘇涼對她最了解不過,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虛,“悅兒,你跟哥說實話,若是陛下真的寵你,為何你陪在他身邊這麽多年,卻連一個皇子都沒有誕下?”


    蘇悅兒笑了笑,盡量表現出一副輕鬆的樣子,說道:“陛下他剛剛登基,平日裏比較忙,所以嘛——”


    “陛下已經登基兩年了,再怎麽忙,也不可能不為皇家子嗣著想。”


    蘇悅兒一時,竟是啞口無言,支支吾吾了半天,又聽到蘇涼湊到了她耳邊,極力壓低著聲音,說道:“悅兒,你告訴為兄,陛下,可是有什麽隱疾?”


    蘇悅兒聞言,急忙推開他道:“哥你說什麽呢,陛下怎麽可能有隱疾?”


    蘇涼不解,眉頭皺得更深了,沉吟半天,喃喃道:“當真沒有?”


    蘇悅兒搖搖頭。


    “既然沒有隱疾,那又是為何呢?悅兒,你就不想知道嗎?”


    蘇悅兒失落地歎了口氣,躊躇了良久,才說道:“哥,悅兒也不想瞞著你,其實……其實陛下他根本就沒有在我這玉芙宮裏過夜過。”


    “你說什麽?”


    蘇涼聞言,麵色刷的一沉了下來,“怎麽可能,這都快三年了,難道陛下從來沒有……”


    蘇悅兒雖然不願意相信,但也隻能無奈地點點頭。


    “莫非陛下心裏還去世的寧王妃嗎?”蘇涼語氣冷冽。


    蘇悅兒沒有迴答,長長的睫毛微垂,沉默良久,才說道:“哥,我覺得,蕭姍沒死。”


    蘇涼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道精光,“為什麽這麽說?”


    蘇悅兒頗有些心神不寧地抿了口茶水,輕聲說道:“我也不確定,隻是猜測,如果不是這樣,我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麽事情,會讓陛下變得如此清心寡欲。”


    蘇涼聞言,瞳孔微微一縮,“你這樣一說,我倒是記起,有一次我好像看見陛下出了皇宮,而且穿的是平民百姓穿的便服。”


    說完,兩人心照不宣地四目相對了片刻。


    蘇悅兒驀地就想起,前些日子,陛下還專門派人,打掃了許久無人居住的坤寧宮,莫非真的是……


    她忍不住輕歎一聲,將目光移向別處,看著窗外枝繁葉茂的繁盛景象,隻襯得屋內,清冷萬分。


    “看來我猜的沒錯,她肯定還活著,而且,就在京城。”


    她說著,看向蘇涼,請求道:“哥,你能不能幫我注意著點,若是還能遇到陛下出宮,你幫我看看他去了什麽地方。”


    蘇涼點點頭,答應道:“好。”


    此事定了之後,兩人又嘮了會兒家常,之後蘇涼也沒待多久,便出了宮。


    蘇悅兒眼看著蘇涼的背影一點點消失,隻覺得這偌大的玉芙宮裏,又隻剩下了她一人,心裏瞬間覺得空落落的。


    她曾經認定的事情,如今,在時間的衝刷下,好像也開始動搖起來。


    她當時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就算夜淩晨對她沒有一點感情,她也願意陪在她身邊,不求其他迴報。


    可是,她苦守空房這麽久,內心裏的那份真情也慢慢被冷漠和孤寂磨滅。


    原來,年輕時的一片熱血,終是抵不過時間的衝刷。


    蘇涼走後不久,蘇悅兒看著桌上已經涼透的茶水出神,大概隻過了一刻鍾之後,銀鈴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門。


    “娘娘,不好了,”她驚慌道。


    “怎麽了?”蘇悅兒立刻迴過神來。


    “娘娘,剛剛聽張公公的小徒弟阿賢說,陛下好像生病了,娘娘要不過去看看吧。”


    蘇悅兒心裏一慌,站起身的時候不慎碰到了桌上的茶杯,“啪”地一聲,茶杯摔碎在地,碎裂開來。


    “快隨本宮去看看。”


    說罷,剛邁開幾步,又停下,轉身朝著銀鈴吩咐道:“銀鈴,你先去禦膳房要一碗山藥薏米粥,過後我們一同給陛下送過去。”


    銀鈴點了點頭,便小步走著去了。


    蘇悅兒迴到殿內等了一會兒,見銀鈴迴來了,才快步往養心殿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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