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快一個月了吧,蕭姍姍躺在床上算了算日子。


    頭昏昏沉沉的,整個身體癱在床上,絲毫用不上力,她這病,轉眼已經一個月了。


    病房外時不時會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病床的車輪劃過地麵時的滾動的聲音,以及吊瓶碰撞的叮當聲。這座城市裏各處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寂,唯獨醫院忙忙碌碌。


    自從黑熱病毒的蔓延,人們的出行便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無所顧忌,除非碰上要緊之事,不然絕對不會有人隨便出門,街上行人車輛寥寥無幾,偶爾碰上一兩個也絕對會戴著厚厚的口罩,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整座城市人心惶惶,生怕一不留神就被病魔選中。


    唯獨蕭姍姍不怕。反正被死神選中已成定局,便也沒有什麽再害怕的。死亡遠在天邊時,人們當然不會忌憚它,而當你有一天發現它已近在咫尺,對於它的恐懼似乎也沒那麽強烈。


    她隻是感歎,造化弄人,自己再怎麽安排,終究逃不過命運的手掌心。


    蕭姍姍在三歲時,生了一場大病,期間一直高燒不退,父母帶她四處尋訪求醫始終無果,直到有一天遇到了一位老先生。


    也是病急亂投醫,蕭姍姍一家都是知識分子,本不信這些歪門邪道,可沒想到事情卻有了轉機。


    老先生沒做什麽,隻是給了蕭姍姍一個玉墜護體,之後蕭姍姍便奇跡般的燒也退了,人也清醒了,過了兩天整個人又可以活蹦亂跳了。


    蕭姍姍一家人都對那老先生心生敬佩,不知該怎樣感謝他,但老先生卻不想要什麽,晃了晃衣袖,就瀟灑地走了,就好像神仙一般,消失在風雲裏。


    臨走前,他告訴蕭姍姍,二十三歲那年是她人生中的一道坎兒,所以這玉墜一定要戴到十八歲,期間一定要多加注意,不能將其丟失或損壞。


    就這樣,蕭姍姍和許許多多普通人一樣,從女孩成長為亭亭玉立的少女,從“春眠不覺曉”讀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再到“蜀山兀,阿房出,六王畢,四海一”,從加減乘除算到平麵幾何再到導數積分,從不知情為何物到青春懵懂,情竇初開的曖昧,從夢想著成為王妃、公主,到一門心思考上大學,她有著和普通女孩一樣的歡聲笑語、酸甜苦辣。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需要精心保管那枚玉墜。而對於她自己的人生,她也有著異於常人的規劃。


    二十三歲,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一個及其憧憬的年紀,充滿著青春的活力,可以無所顧忌為夢想拚搏,而對於她來說,更多的是要好好珍惜生命。


    那一年,可能意味著生命的終點。


    小時候,她沒把這個當迴事,總覺得二十三歲還是一個很遙遠的日子,似乎沒什麽可怕的,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得不承認,這一年越來越近了。


    生命於她何其珍貴,蕭姍姍提前為自己盤算了一下,她本就比別人早入學了將近一年半,十七歲那年,她便進入了大學生活。


    大學四年,她學了醫學專業,雖然這個專業讓她時常累的喘不過氣來,但她就是不服氣,就是要抱有一絲希望,她不會因為所謂的“短命”,就以此為借口虛度時光,貪圖享樂,她不相信真的有什麽命數劫數,明明生活就掌握在自己手裏,可是命運好像偏偏在戲弄她一般,越是精打細算,越是逃不過它的手掌心。


    二十二歲那年,黑熱病毒的流行,感染者急劇增長至幾千人,並且人數還在不停地增多,而醫院還未研究出可以治愈此病的藥物,也就是說,染上了此病,目前隻能等死。


    很不幸,蕭姍姍成為了一名感染者。


    看來,神仙一樣的老先生也有出錯的時候。


    死亡,來早了一年。


    夜幕垂下,星辰璀璨,一切都迴歸平靜,好像都不再進行,唯獨時間的長河依舊奔湧向前。北齊王朝的都城上京沒了白日裏的繁華喧囂,各家各戶都熄了燈,人們結束了白天的活動,將事物留到明天,黑漆漆的夜晚,大街小巷,萬籟寂靜。


    而皇宮裏的鬥爭角逐,從沒有停止。


    此時此刻,皇宮內迎來了一場意想不到的危機,整個宮殿不再安寧,太醫院上下人來人往,每個人卻都是急匆匆地趕過去卻搖著頭歎氣歸來。


    東宮與鳳棲宮的婢女侍衛跪倒一片。


    皇後和太子雙雙中毒,皇上下令徹查此事,凡是與此事有關之人一律殺無赦。三皇子夜淩晨連夜快馬加鞭趕到長生閣求藥,等到迴來之時,皇後卻因中毒已深,毒素擴散,魂歸西天。


    母親去世,夜淩晨沒有片刻傷心的時間,他匆忙趕到東宮,期盼著皇兄能夠有一絲希望。


    二皇子夜淩風早已在床邊守候,整個人憂心忡忡,因一夜未睡而顯得麵容格外憔悴。夜淩風並非皇後所生,但自從他生母靈貴人去世,他便交由皇後撫養,與弟弟夜淩晨還有太子三人從小一起生活,三兄弟感情十分要好,此刻看著身中劇毒的大哥,他心痛萬分。


    “二哥,藥——”夜淩晨大步走來,帶起陣陣涼風,他剛要走上前去,卻忽的瞪大了眼睛,腳步驟然止住。


    “淩晨,藥拿來了嗎?”夜淩風聞聲急忙起身,上前抓住夜淩晨的肩膀。


    夜淩晨呆呆站在原地不動,唿吸似乎比剛剛一路趕過來的時候更加沉重,他緊緊握著拳頭,似乎要將手中什麽東西捏碎一般。


    “怎麽了淩晨,說話呀!”夜淩風著急問道,隻覺得空氣裏蔓延著讓人窒息的氣味。


    夜淩風咬了咬牙,隻聽得門外狂風唿嘯,他嗓音略帶沙啞,艱難吐出幾個字,“對不起,藥,我沒有拿到。”


    不出三日,案件便水落石出,兇手乃是後宮的薛美人,她被嫉妒蒙蔽了雙眼,下此毒手,在其宮中發現了還未來得及處理掉的奪魂散。這宗慘痛的皇家血案最終以薛美人被賜死,整個薛府被抄家結案,凡是東宮與鳳棲宮有管理不當,疏忽鬆懈的婢女、太監、護衛皆杖責處死。


    一個月後,上京京城早已恢複了平靜,皇後太子去世固然令人心痛,但於尋常百姓家來說,皇宮裏的爭鬥於他們來說不過茶餘飯後的談論之資,每日裏最重要的不過還是衣食無憂,和平安康。


    而對於京城各個世家門閥,卻是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那時他們還沒有預料到,從那以後他們就要麵臨著選擇,開始“兵分兩路”。


    一向交好的夜淩風與夜淩晨兩兄弟一夜之間反目成仇,而這時恰巧邊境有亂黨進犯,年紀尚輕的夜淩晨執意向皇上請命,帶兵平定亂賊,戍守邊關。


    皇上年邁,如今膝下隻剩兩個兒子,論理夜淩晨乃先皇後之子,太子去世,應重新定下新太子任選,但夜淩晨卻遠在邊關拒不迴京,皇上身邊隻剩下夜淩風一人,設立太子一事便也被擱置了下來。


    六年來,皇上幾次要求夜淩晨迴京無果之後,終於下了一道聖旨,要求夜淩晨即刻迴京。夜淩晨在邊關帶兵多年,手握兵權,已然成為朝廷內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而此刻的夜淩晨也終於意識到,母後和大哥去世已久,人死不能複生,而父皇早已年邁,他是時候迴去了。


    六年間,朝中局勢暗中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夜淩晨被授予寧王的稱號,而夜淩風,也早已成為了梁王。


    後宮之中,良妃上位,年紀輕輕,已被賜封為良貴妃,乃六宮之主,且良妃為二皇子夜淩風生母的表妹,加上夜淩風因行事穩重,辦事周,深得皇上寵愛,曾南下救濟災民,又收到當地百姓的愛戴。


    寧王夜淩晨和梁王夜淩風的奪權之路,由此開始。


    迴城後的夜淩晨發現,京城早已物是人非,他應當想過,從大哥和母後雙雙去世那天起,他與夜淩風的命運,注定已被改寫,他的二哥,夜淩風,早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夜淩風,他心裏想的,時時刻刻都是皇權。但即便是他變了,他也不怪他,要怪隻怪他自己,沒有能力救迴母後和大哥,也沒有能力將事情的真相告訴夜淩風。


    而他卻沒有想到,他的父皇,也已經變了,當初父皇如此迫切地召他迴宮,賞賜他寧王的封號,又給了他自己的府邸,但是自打他迴到京城後去向父皇請安過一次後,父皇就在沒有召見過他,言語之間,也頗顯冷淡,相反,皇上總是喜歡和二哥夜淩風討論政事,難道當真是這麽多年不見,再加上自己的固執倔強,讓兩人之間產生了隔閡?就算是親生父子,也無法避免嗎?


    爭,還是不爭?爭,是兩兄弟自相殘殺;不爭,那他始終沒有能力讓真相浮出水麵。他漫不經心地看著茶葉在杯中翻滾,突然感覺人生起起伏伏,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到底想要什麽,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而夜淩風,在得知夜淩晨迴來之時,心裏並沒有多大的波瀾,窗外月色朦朧,月亮被灰暗的烏雲遮住半個身子,仿佛在掩蓋著什麽,他的瞳孔縮了縮,握緊拳頭,那日在夜淩晨房中看到他從長生閣討來的那瓶棵解毒的紫金藤,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多年維護信賴的弟弟,竟是心胸狹隘、利益熏心的不孝子弟,他明明拿到了解藥卻見死不救,此等小人,他一定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他要讓他受到應受的懲罰!


    夜過半,而這些日子,在京城另一角的蕭家宅院裏,還上演著另外一出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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