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漁村海邊。


    天已大亮,人們早早地聚集在漁村靠海的一處山崖之上,漁村雖不大,但少說也有百餘戶人家,每年的這一天,村裏的老老少少都會參加。依海而生,傍海而居,海就是他們的信仰,他們認為,在這片碧藍色的“水晶”下,蘊藏著無比豐富的資源,而事實也是如此,即便有著無數靈獸侵擾,他們仍舊相信大海能夠給人們帶來生存的希望,和生命的延續。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人們開始篤信休海以換取平安出漁,不過依舊有被海靈獸侵襲的現象,在祭海大典這個儀式剛剛出現的一段時間裏,並不是所有人都虔誠祭拜,甚至有時會違反了大典的宗旨,導致出現了很多悲劇。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十二年前一對夫婦的到來,才使得人們逐漸轉變對這個信仰的質疑。


    這對夫婦用實際行動向眾人印證了兩個道理:“萬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養以成。”和“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在之後的十幾年裏,幾乎沒有人再去違反規定,不知道是不是海神的眷顧,從此以後的出漁,人們大多平安歸來。但他們都知道,這其實並不是什麽海神的眷顧,而是這夫婦中的丈夫和他們的村長聯合保護著他們的結果。


    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蘇世哲和高德。


    可他們也都明白,兩人保護得了人們一時,卻保護不了一世。前不久,聽說兩人要把孩子送到靈師學院,家裏有孩子的各個砸鍋賣鐵要把孩子供出去,這也算是一種報恩的方式吧,蘇世哲和高德很是欣慰。


    祭海大典如約召開,高德壯碩的身材站在眾人麵前的高台之上,略微調整一下後,朗聲道:“鄉親們,又到了今年的祭海大典了。”話音剛落,台下便響起了熱烈的掌聲,高德和蘇世哲在漁村裏威望極高,村裏的大事小情基本都由他倆決定,這次的祭海大典又是他倆著手操辦的,必然一唿百應,這也讓蘇洛和高路傑很有麵子。


    “我們先焚香,之後大家和往常一樣,各家準備祭品投入大海,再一齊叩拜。”


    人們就開始紛紛準備著。漁村的這個傳統沿襲了很多年,每人在香爐中添一炷香,以實現百香齊燃,百福齊至的寓意。


    百人的添香依次結束的時候,巨大的香爐裏已經插滿了祈願香,煙絲因聚攏而升騰著,時而似神龍躍動,時而似雲鶴翻飛,很是靈動。


    所有人都閉目,眾口微啟,各自低聲祈願,一時間竟震得煙絲都略微顫動。


    良久,當祈願聲逐漸收歇,高德渾厚的聲音再次響起,“下麵就請大家準備好祭品,酬遊魂。”


    所謂酬遊魂,就是將酒肉倒入海中,向曾經在海中葬身的先輩獻祭品,人們認為死於海上的人靈魂是無法迴歸到岸上來的,為了紀念他們,才有了酬遊魂這一說法。一來希望他們能夠保佑漁村的人,二來使那些海靈獸飽腹不再過多侵襲船隻。


    蘇洛和蘇陽跟著楚芸擺桌倒酒,蘇世哲並不在,他在為兩個孩子獵殺靈獸做準備,畢竟路途遙遠,西達帝國位於大陸的最西麵,而漁村所在的聖靈帝國在大陸的南部沿海,這一去就要十多天的路程,走海路的話甚至更長,所以蘇世哲為了節省時間,決定走從漁村北部的天元森林南境通往內陸的途徑,其風險可想而知。


    他們一家並不屬於漁村,蘇洛隻知道父母在他出生之前到的這裏。蘇洛有些不太明白為什麽他們也要祭祀,“媽媽,為什麽我們也要祭海呢,我們不是不屬於這裏嗎?”


    蘇陽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起來,稚聲道:“哥哥你忘了呀,爸爸還是要出海的,媽媽那麽愛爸爸,肯定要祈福啊,嘻嘻。”說完便對著楚芸頑皮地笑了起來。


    楚芸滿目溫柔,敲了敲他的小腦袋。“你個小機靈鬼,又知道了是不是?雖然我們不屬於這裏,但也要入鄉隨俗啊,難道大家都在祭祀,咱們在邊上看著就好麽。”


    蘇洛恍然,認真將桌子上的酒杯倒滿。


    “而漁村的酬遊魂,並不僅僅是祭祀死去的人,還是祭拜海神,以保佑出海的人。"說到這,楚芸望了望海天一線上的一座朦朧的小島。


    “聽村裏的老人說,那座島雖為人們肉眼所見,但卻相隔很遠,而且隻有出海遇難者的遊魂才能找到它。”


    蘇洛了解自己的媽媽,每次爸爸出海沒有按時迴來就像丟了魂一樣著急。


    一聽到死去的人,蘇洛便想到了高路傑那已離世多年的母親,四下尋找著,終於在人群末尾看到了那一老一小的身影,年小的正是高路傑,他神情依舊低落,還沒有從昨天的刺激中恢複,而年老的身影,是一個獨臂老人,這正是高路傑的爺爺,也是老村長,小時候蘇洛和高路傑經常一起找他爺爺玩,印象中,記得那時候他就沒有了右臂,應該是年輕時候遇到海靈獸的襲擊失去的吧。


    這也是蘇洛的猜測,高路傑的爺爺向來沉默寡言,對自己的獨臂也更是隻字不提。不過倒也難怪,一個年過古稀的老人,有點神秘經曆讓他人遐想也屬正常。


    此時的爺倆正做著和他們相同的動作,倒酒擺桌,沒有語言上的交流,高路傑很熟練的幫著爺爺拿著祭品,如臂指使一般。


    蘇洛也想知道高路傑母親的死因,不過他可不會去問,而爸爸也從來不說,所以盡管他很想了解也隻能作罷。


    對於蘇洛來說,祭海大典的各種儀式一點樂趣都沒有,畢竟從記事起就每年如期舉行,簡短的幾個儀式,在他看來大家似乎並不像父親說的那樣虔誠,反倒有些自然尋常一般,或許大家也覺得那麽多次了都是走個過場而已吧,當然,這也隻是他自己的看法。


    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儀式最後的易市,這是唯一一個每年重複可內容卻不太一樣的了,因為易市上大家會把上一年沒有用掉或是很久都沒有用掉的東西拿到一起來互相挑選交換購買,這樣既可以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也可以把不需要的交換給別人不至於丟棄,每年易市上出現的東西都有不同,這也同樣是高路傑最感興趣的了。


    果然,一直在認真幫著爺爺幹活的高路傑在酬遊魂結束的時候滿臉堆笑的衝著他伸出手,還刻意把手指盡可能的張開,顯得大一點,那架勢是要不少錢了。


    爺爺無奈的搖了搖頭,粗糙的大手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布袋,還沒等打開,高路傑就一把搶了過去撒腿就跑,邊跑邊喊道:“爺爺萬歲!”老爺子無奈的笑了笑,這一笑似乎臉上的褶子也添了許多。


    “臭小子,和他爸小時候真是一模一樣。”


    蘇洛可不像高路傑那樣,他從腰間掛著的布袋中拿了一把銅靈幣,約摸大概五六枚,布袋中還有一大堆,將布袋摘下,塞給了媽媽,一旁的蘇陽奇怪道:“哥哥,為什麽你不都拿著呢?”


    蘇洛看了他一眼“不了,五六個夠用了,一會兒你就知道為什麽我少拿些了,嘿嘿,走,給你買糖吃。”


    “好耶!達叔家做的海椰糖最好吃了,快走吧哥哥,不然就被買光了。”蘇陽轉身就跑,靈活的在人群裏竄著。


    蘇洛的銅靈幣還是父親每月去靈都時幫蘇洛把通靈卷軸賣了賺的錢,不然的話,小小的漁村也用不上銅靈幣的,像這幾枚估計是全村最闊的孩子了,不過蘇洛這錢可來的實在,是他自己勞動所得,所以花著也倍加珍惜,做通靈卷軸的材料很多都要在易市上才能淘到的,去年買的材料早都已經用完了,今年得多買些。


    雖然村子裏的人不多,但各家都有著自己的拿手買賣,一時間,竟也十分熱鬧,叫賣聲此起彼伏,各家的商貨雖稱不上大雅之物,而且有些東西早就用的破舊不堪,但也能稱得上是琳琅滿目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每在一個小鋪的前麵,都會有村民相互推搡爭奪的場麵,而蘇陽在人群中熟練的鑽著,很快就把蘇洛遠遠的落在了後麵。


    當蘇洛趕到達叔的攤位時,上麵堆得像一座小山的紙皮糖果中,一半都已經被一個小家夥裝進了袋子裏,蘇洛暗叫一聲壞了,一把抓住了他的白嫩的小胳膊。


    “糖吃多了可不好,你忘了去年誰牙疼了是不是?”蘇洛很無奈,因為他實在拿的太多了。


    正被抓住的小蘇陽不緊不慢的用另一隻手又拿了一把,這才眨了眨大眼睛,一臉天真地道:“可是達叔家的糖真的很好吃啊!”


    說完他還擦了擦小嘴上的口水,趁蘇洛不注意,從袋子裏抓出一塊糖就往嘴裏塞,那叫一個高興,一邊的小臉蛋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說著好吃。


    “哥哥你是不是嫌貴不想給我買啊”


    蘇洛無語的看著他,“反正疼的不是我的牙,達叔,這些多少錢啊?”


    海椰糖很香,不知達叔是怎麽做的,糖果裏麵還是流心的,蘇陽把糖咽下去後,還抿了抿嘴,咂咂手,一臉的滿足。


    攤位後麵一個光著膀子的大叔看著蘇陽頑皮的樣子,不禁哈哈一笑。


    “不貴不貴,我再給你兩個新鮮的海椰子和半袋糖,算你兩個銅靈幣得了。”蘇陽一聽高興的點著小腦袋,就要提手去拿。


    蘇洛趕忙製止,“哪能再要糖了,不行不行,我給您兩個銅靈幣,算到明年的糖裏去吧。”說著,從懷裏摸出兩枚銅靈幣給達叔後就拉著蘇陽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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