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軟,仔細檢查過玉佩,確定沒有任何與兒子身份相關的線索,裏麵也不是空的,便將玉佩交給了長子,憐她一片愛子之心,他告訴長子這是他特意去大慈恩寺請主持開過光的,命他隨身佩戴。


    他隻是不許她主動見孩子,每個月還是會找機會給她見的,隻是她隱在暗處,長子看不到她。那麽他希望她看到兒子戴著她送的玉佩,會開懷些。


    ~


    二月底,清晨天亮的早了,空氣也沒有那麽冷了。


    謝瀾音穿著一身櫻紅色的杭綢妝花褙子來看表侄女。


    小丫鬟見了,脆聲朝裏麵通傳。


    屋裏林萱立即推開摟著她亂碰的丈夫,紅著臉去屏風後收拾。


    蔣濟舟意猶未盡地吞咽了下,低頭理理身上的衣袍,先出去了。


    「大表哥,絨絨醒了嗎?」謝瀾音熟稔地問。


    「醒了,就等著你幫忙洗臉了。」蔣濟舟神色如常地逗道。


    謝瀾音著急看表侄女,朝他笑了笑便進去了。


    林萱佯裝自然地招唿小表妹。


    謝瀾音一心撲在表侄女身上,沒有留意表嫂臉上可疑的緋紅,快步走到炕沿前,俯身親了穿著一身大紅衣裳的女娃一口,「絨絨今天滿月了,看小姑姑帶了什麽好東西給你?」


    抬手拿出一個赤金項圈,下麵綴著長命鎖,鎖下係著九個小鈴鐺,晃起來叮當作響。


    絨絨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項圈,伸手要搶。


    謝瀾音先親了小女娃一口,再在表嫂幫忙下替絨絨戴上。


    日頭漸漸升高,客人們陸續登門。


    蕭元也來了,透過窗簾縫隙看蔣家的院牆,想象她現在在做什麽。聽說她很喜歡大表哥家的小侄女,整天笑嗬嗬地去那邊串門,儼然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乖姑娘,讓他明明準備好了接近她的理由,卻沒有機會下手。


    「公子,平西侯府的人也到了,就在咱們後麵。」葛進小廝打扮跟在馬車旁,往後麵瞧了瞧,對著車窗低聲道,「世子陪著侯夫人來的。」


    他與主子遠遠見過沈應時。


    蕭元目光一轉,沒有做聲。


    兩輛馬車前後停在了蔣家門前。


    貴客登門,除了謝瀾音在裏麵陪表嫂,蔣家眾人連同蔣氏謝瀾橋都迎了出來。


    蕭元很識趣,下車後朝長輩們點點頭,主動站到了蔣懷舟身後。


    蔣懷舟遞給他一個沒辦法的眼神。


    蕭元迴以了然一笑,視線投向了馬車。


    沈應時下馬,朝蔣家眾人頷首致意,轉身去了車前,先將弟弟沈應明抱了下來,再扶孟氏。


    蔣欽李氏都見過這娘仨了,沒覺得有什麽奇怪的,熱絡地去行禮寒暄。


    謝瀾橋一身男裝,目光在娘仨身上轉了兩圈,低聲同母親道:「難怪舅母說侯夫人更偏心幼子,這位世子身上幾乎沒有與她相似的地方。」


    蔣氏輕輕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了。


    蕭元離得近,聽到了些,卻沒放在心上,畢竟不是所有孩子都像父母。


    隻是,當孟氏娘仨在蔣家眾人的簇擁下走向這邊時,蕭元目光一凝,定在了沈應時腰間的玉佩上,隨著他越走越近,他看得也越來越清楚,同時變得清晰的,是兒時乳母溫柔的話語。


    「殿下,這麒麟玉佩本是一對兒,乃老太太家裏傳女不傳男的寶貝,保佑姑娘們兒孫滿堂的,老太太臨走前,分給了娘娘與殿下的姨母……」


    貼身收藏的玉佩,便是離得有些距離,他也認得清熟悉的紋絡。


    蕭元難以置信地抬頭。


    沈應時恰好與他擦肩而過,鳳眼目不斜視,拒人於千裏。


    賓客滿門,今日的蔣家處處熱鬧。


    蕭元心中有事,同蔣懷舟打聲招唿後,領著葛進去了蔣家的花園。


    快三月了,天氣暖和了不少,池邊堤岸上迎春花開,嫩黃鮮亮。


    蕭元行至池邊,望著粼粼的池水出神。


    母後去世時他才兩歲,什麽都不懂,六七歲的時候,他通過乳母知道了顏家的下場,外祖父與兩個舅舅被扣上了謀逆罪名,斬首示眾,姨母在發配遼東途中喪命,兩個舅母與年幼的孩子們身體羸弱,不久也去了,隻有小舅舅還活著,在苦寒之地娶妻成了家。


    他看過顏家的抄家名單,姨母那枚玉佩也在其中,隻是碎成了片,應該是姨母被迫交出時,選擇玉石俱焚。


    麒麟是祥瑞,天底下麒麟玉佩數不勝數,但外祖母家傳承下來的這一對自有其特別之處,蕭元取出貼身收藏的玉佩,再次端詳,確實與沈應時那枚成雙成對,連玉色都一樣。


    如果是旁人按著姨母那枚玉佩做出來的,那個人與外祖母姨母關係一定非常密切。


    長輩們身邊伺候的丫鬟?亦或是閨中密友?


    可為何玉佩會落到沈家,還到了沈應時身上?


    「公子在煩惱什麽?」葛進在旁邊觀察了有一會兒了,第一次見到主子如此煩惱,麵上都露出來了,看看主子手裏的玉佩,他低聲問道。


    葛進心思敏銳,蕭元沒有瞞他,將玉佩給他看了眼,一邊收到懷裏一邊低聲道:「沈應時身上的,與我這枚是一對。」


    葛進臉色大變,本能地掃視一圈周圍,確定無人,他才垂眸沉思。


    沈家的情況他們很清楚了,唯一查不到的,就是那位神秘莫測的嚴姨娘。權貴之家妻妾成群並非罕事,嚴姨娘受寵,不用去主母麵前晨昏定省也是寵妾常見的待遇,但她與世隔絕,近似幽禁的起居,便太過稀奇。


    而她不是第一個,前麵還有位方姨娘。


    是她容貌與方姨娘酷似,沈捷才像寵愛方姨娘那般寵她嗎?


    但兩個姨娘的古怪處,應該與沈應時的玉佩沒關係啊?


    葛進撓了撓腦袋,歪頭的時候,對上主子俊美清冷的側臉。


    葛進心頭忽的一跳,這氣度……


    氣度相似正常,都生了一雙鳳眼也正常,但同時又都佩戴著成對的玉佩……


    玉佩是姨小姐的,最正常的情況,玉佩該在主子表弟妹身上,可姨小姐年紀輕輕就……


    如果沒有呢?


    葛進興奮地搓了搓手。


    姨小姐可能真的活著,當年死無全屍現在看來完全是障眼法,玉佩在沈應時身上,說明沈應時是姨小姐所出,如此一來,沈應時容貌不像孟氏與孟氏關係不近便都有了解釋。


    因為方姨娘與嚴姨娘都是姨小姐,當年姨小姐產子時,想辦法與孟氏換了孩子!


    葛進越想越興奮,但想做到這一步太難太難,又關係到姨小姐的聲譽,葛進不敢馬上確定,委婉地提醒主子,「聽說世子與沈家庶出的二爺乃同一天生辰。」


    蕭元側目看他。


    葛進沒有閃避,與他對視。


    論聰敏,蕭元更勝葛進,隻是身在局中倒無法保持清醒,現在得了提醒,他馬上就想到了平西侯府那位嚴姨娘。


    如果她真是姨母……


    蕭元暗暗攥緊了手。


    「大哥,我要去池邊玩。」


    身後突然傳來少年清脆的聲音,蕭元與葛進一起迴頭。


    沈應明早看到他們二人了,但他沒有在意,興奮地往池子邊跑。他第一次來蔣家,過來了才發現蔣家的園子不比侯府差多少,便哪都想瞧瞧,孟氏與各位太太說話抽不開身,就讓穩重的長子看著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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