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主峰掌殿裏,八麵銅鏡漂浮在半空,鏡麵從不同方位映照著試煉山的考核情況。


    不論是小孩們相互之間的爭鬥,還是他們賣力躲避或對陣魔獸的模樣,都充滿艱辛,很體現出修士從孩童時期就開始麵臨生死考驗。


    可這一幕幕在殿內觀看者看來卻是妥妥的菜雞互啄。


    “哈哈哈,看那邊那個什麽打法。”


    “這兩個還沒打呢,雙雙摔倒了……”


    一時間氛圍十分詼諧,眾人幾乎忘記正事。


    直到明月峰掌峰青陽真人座下首徒葉軒詢問最中央的那人。


    “本次內招考核共九百八十三人,若隻取前三百會不會太嚴苛了些?且這種搶號碼牌的方式不同以往,這不是逼著這些還沒修煉的道童自相殘殺麽。”


    以往的考核,雖也有爭搶掠奪,但因為靈植、挖礦數量多,大家都是比拚個人實力,盡量獲取更多,所以爭搶在可控範圍內,造成的結果也是良性競爭。


    可本次有且僅有三百個號碼牌,每個號碼都具有唯一性,就導致一定會出現相互爭鬥搶奪,且爭搶的情況必定會很嚴峻。


    玄天宗本代掌門青峰真人座下真傳弟子,也是玄天宗這一代所有人的大師兄桑麟毫不猶豫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隨時與危機相伴,這時候都不敢爭搶,以後如何與天爭?”


    葉軒呐呐:“但他們都是還沒踏入修行的道童啊!”


    修士是伴隨危機,可也沒必要自己給自己製造危機,大師兄這分明是強詞奪理,他就是嫌考核弟子的事麻煩,才這麽胡來。


    內招每五年就要開辦一次。


    雖然有靈根者萬裏挑一,但玄天宗勢大,門下依附勢力無數,弟子們又開枝散葉。


    偌大的後代群體裏便是萬裏挑一,有靈根的道童數也很可觀。


    當然,這些自小在宗門勢力範圍內、聽著玄天宗故事長大的童子對宗門天然向往、忠心耿耿,未來會成長為宗門的中堅力量。


    所以宗門對內招也尤為重視。


    這事本是由掌門和各峰掌峰輪流安排,但如今慢慢的下一代弟子們成長起來,掌門、掌峰們便放手讓弟子執行。


    各峰真傳弟子尤其是首徒便成了新的話事人。


    因著沒師長看顧,桑麟索性隨著性子來,行事十分不羈隨性。


    之前的考核都要特意移栽靈植或抓捕適合的小型靈獸,這迴桑麟才懶得麻煩,直接趕製了三百個不同材質的牌子就了事。


    但桑麟胡來,其他各峰首徒卻不能全都隨性、甩手。


    誰家沒有幾門推脫不了的親戚,比如葉軒,這次內招本就有明月峰早就選好的弟子,那是師父早就說好了要還的人情。


    葉軒緊張的盯著銅鏡裏的情形,祈禱事情不會出現最壞的情況。


    為保證試煉道童的安全,這試煉山自然早就清理過,三百個號碼牌被大師兄親自流星趕月般投入山裏,分散在各個莫名其妙的角落。


    完全沒有祝芙那套靈氣吸引力法則,存粹隨機隨緣。


    但修行一事本就看中機緣,很多時候運氣比天賦更重要。


    所以桑麟這麽做,沒人說他什麽。


    反正就算那些內定弟子剛開始沒能入內門,之後總有機會的,若真人長老們看中了某一外門、雜役弟子要收徒,難道宗門還真會阻攔不成。


    葉軒更擔心,這樣嚴苛的考核下,道童們下手沒個輕重,最後搶奪的時候鬧出事來。


    須知,玄天宗依附勢力繁多,因著傳承上萬載,便是門內勢力也派係林立,分出了各峰、各派、各家來。


    內招的道童裏可有不少各峰掌事的直係血親,這些小家夥平日在家中便嬌慣非常,身上佩戴的法器殺傷力也非尋常修士弟子可比……


    就是還沒踏入修行行列,鬥起來後果不可小覷,希望他們心裏有分寸吧。


    但最讓葉軒擔心的事還是來了。


    這些小弟子們雖因長輩教導,有一定修真常識,也認得許多靈植靈獸,會使用低階法器和符籙,但當真沒什麽曆練。


    對於漫山遍野找一個小牌子,沒什麽經驗不說,很快也沒了耐心。


    不一會兒,大部分童子都不願意再費心費力的四處尋摸,起了打劫別人的心思。


    且這裏邊還有明明找到了牌子,卻想換更排前號碼的。


    比如祝芙三人組。


    “這一次要注意的人就四個。太白峰青一真人的女兒沐泓伶,碧蘿峰雲鄉真人族中後輩楚成源,芙蓉峰青玄真人同胞親弟的長孫徐言澤,依附宗門的修真家族趙家弟子趙鳴霄,據聞趙家受明月峰青陽真人庇護。”


    這些消息是每次內招前,各家都會為弟子們打聽的,那些大家弟子也會放出消息,免得後輩被不長眼的人欺負。


    雖說事後都能報複迴去,但萬一不小心毀傷到弟子根基,報複也無用。


    根據打聽的消息,本次需要在意的也就是這四人,其餘雖也有些小勢力、小家族中的弟子,比他們父母這等尋常宗門弟子看著有背景,但歸根到底也不算什麽。


    玄天宗總體行事風格公正,隻要在門內沒後台,宗門就是他們統一的大後台。


    “不過。”於苗苗歎氣:“就算知道他們,關鍵是不知道他們模樣和打扮啊。”


    那些人不至於一個內招考核就把家中小輩的影像傳的到處都是。


    他們也不能見一個人先問名道姓後才動手,那太打草驚蛇了。


    祝芙拍板決定:“先一網打盡再說,別傷著人就是,若不幸遇著那四人,再把牌子分給他們。”


    若他們氣性不夠,事後報複?


    總歸沒傷到人,長輩們便不能出麵,沒有長輩出麵,平輩之間的動手,他們怕什麽。


    三人來到出口附近,果真已經有人等候在此,他們也沒張揚,相視一眼,各自默默去做之前商量的提前準備。


    等到了晚間,考核時間快要截止前,越來越多人抵達出口處。


    可出口有明顯的埋伏痕跡。


    有幾個小孩試圖闖出去,被鋪天蓋地的符籙也壓迴來,氣的不行卻隻能嘟嘟囔囔藏在一旁,等候行事。


    也有防身裝備驚人的強行闖了出去,但那種級別的防身法器,一看就來曆不凡,埋伏著自然不會糾纏不休。


    再後來的人,知道有人在前方阻攔一時間都不敢強行闖出去,隻能逗留在此處。


    等人聚集的差不多,馮曦摸出了從小用到大的家傳煉器小錘錘對準地麵一處用力一敲,出口那一圈範圍,早早就被三人悄摸摸畫好的一個大圈立刻凹陷。


    雛形陣法配合著馮曦的特質法器打出出人意料的效果,連出口的原始埋伏者都跟著中招陷落地底。


    站在上麵的所有童子身形不穩墜落,被下方早早埋伏好的網給攏住。


    “什麽人耍詐!”“玩陰的!”“敢不敢單挑!”


    道童們隻驚慌一會兒便反應過來,甚至有人架起飛行法器往外衝,就見上方迎麵又罩來一張鎖鏈製成的大網,飛出去的人被兜頭罩住。


    這還沒完,祝芙直接丟了幾大包粉末散落,那都是祝清給她防身用的,祝清肅然是劍修,為人可靈活變通了,在外行走的手段多種多樣。


    成年修士用來行走江湖的東西,便是從小洗髓伐筋、底子打得再好、傍身法器再多的童子也暈的迷迷糊糊。


    於苗苗甩開一把尋覓符,道童們藏在身上、儲物袋裏的牌子全都被犬形符紋一個個叼了出來。


    所有牌子都找到後,祝芙三人快速找出自己中意的牌子。


    接著一甩,把其他牌子都甩了出去。


    一個巨大的靈氣水包被放出淋了昏迷的道童一身,道童們剛剛清醒一些,便聽有人喊:“我的令牌。”


    眾人順眼看過去,就見遠處無數蔓藤垂落,令牌一塊塊被分開綁著吊掛。


    他們來不及咒罵偷襲者趕快跑過去搶奪。


    祝芙三人趕緊低調的鑽到某個隱秘處,把外邊的衣服一扯,周身飾品法器全都換下,臉上噴幾次水霧,便恢複本來的麵貌,連周身的氣息都改變。


    於苗苗正要踏步出去。


    祝芙一把拉住她,給三人身上放了點暈暈粉的氣味,又噴了靈液解藥,再搞些蔓藤汁,弄得狼狽些。


    三人這才悄摸摸從出口出去低調的等候著。


    她肯定要拚一把進內門的,隻有進內門才有機會成為真傳弟子,隻有成為真傳弟子才有機會獲得更多資源。


    羅鸝資質不好,祝清大傷未愈,都等著她設法解決呢。


    雖然她自己找到了一枚內門令牌,但小夥伴都沒拿到手,她怎麽好意思獨享,肯定要設法幫他們一把。


    而如果隻針對搶某幾個人,到時候上山一核對,很容易就查到他們三個身上,他們又沒背景,被報複怎麽辦。


    所以最好的法子是把所有人的令牌全都重新打亂,這樣大家就找不到他們身上來了。


    本想低調行事的祝芙暗道,都怪這次出題的考核人,逼得她這般行事。


    幸好她準備完全,什麽髒手段都準備……咳咳,都是父母之愛呀。


    試煉山裏果然傳來激烈異常的群戰。


    “那是我的令牌,我記得號碼!”


    “現在是我的了!”


    “你們就不怕宗門問責嗎?”


    還有種種如‘我爹是、我祖上是、我出生是……’之類的狠話。


    可這時候爭鬥哪裏還考慮那麽多後果,大家都拚盡全力。


    最後,眼力、身法、裝備最好的人搶到了令牌紛紛朝出口去,剩下的人一邊追一邊罵。


    可成績等從出口出來,便截止,沒能搶到令牌的人便是再不甘心,也沒法子。


    他們開始埋怨,不止埋怨後來搶走自己令牌的人,還埋怨之前設下陷進的人。


    “居然用迷魂藥這等下作手段!”“是誰弄鬼!”“玄天宗考核還敢行鬼祟之事!”


    祝芙麵不改色,當做與自己無關,於苗苗握著拳頭義憤填膺仿佛自己也是受害者一員,馮曦沒有這麽強的心裏素質,隻能垂頭喪氣,流露出被搶劫一空的悲傷氣質。


    一時間沒人懷疑到他們三頭上。


    主峰大殿裏,看著此番情形的各峰話事人目瞪口呆,從沒遇到過還沒入門就行事如此膽大的弟子,他們悄悄去瞄桑麟的神情。


    以為他這個策劃本次考核的主事人必然會因計劃被破壞而大怒,但沒想到他摸著下巴,冷峻的臉上難得露出笑意:“是個好苗子。”綿軟心黑,適合做管事。


    其他各峰首徒:“……”


    忘了大師兄一貫想法異於常人。


    所有道童出來後,山門之間的雲霧逐漸散去,一道長長的階梯出現在眾人眼前,一個聲音響起:“上前來。”


    道童們便沒工夫‘尋仇’,趕緊往階梯上飛奔而去。


    階梯漫長的仿佛沒有盡頭,但道童們都腳步飛快沒有一個喊苦喊累。


    經曆靈食靈藥養育的祝芙感覺自己力氣用不完,比前世成年後的身體體力更好,毫不費力的跟上隊伍,保持在一個不前不後的位置。


    而跑在人群最前方的,一人是那位在靈根測試中出盡風頭的天生劍體楚妍沁,另一人穿著上等法袍,袍子上符圖多樣、道光流轉顯然繡有高等陣紋,速度跟楚妍沁不相上下。


    她們身形沒有半分狼狽,顯然是早早就尋到令牌出去,沒被祝芙他們暗算到的。


    祝芙三人特意分散在道童群裏,沒有冒進。


    但這條路仿佛沒有盡頭一般,明明山頂就在眼前,卻遲遲跑步過去。


    莫非,是傳聞中的心性曆練?


    可她眼前也沒有出現幻覺啊,心性曆練不都是要有幻象,用弱點令人沉溺其中。


    祝芙早有心裏準備,她的心靈漏洞,無非就是前世渴望親情,但這一世她已經擁有早已介懷。


    而且她是胎穿不是半路過來,連替代別人的愧疚感都不存在。


    再就是一些恐高、幽閉恐懼症之類的弱點,她也做好咬牙通過的準備。


    幻像遲遲不來,終點遲遲不到,祝芙不明白怎麽迴事。


    但這時,諸多影視小說套路都告訴我們,不能著急,越著急越不得出路。


    總歸不可能有人在玄天宗內招這樣的大事上弄鬼,一定不會出事,那就不必害怕。


    祝芙深唿吸,鎮定心神,冷靜平和的跑著。


    也不知道多久,久到她都要抬不起腿了,終於她開始前進,踏上最後一個台階,順利抵達終點。


    周圍很多等候至此的道童看向她。


    但此刻累到極點的祝芙已經沒心思去分析什麽了。


    “隨我進來。”


    就見前方有一名少年修士過來,帶著道童們抵達一處道宮。


    那道宮巍峨莊嚴,裝扮並不輝煌,可石壁有瑩瑩光芒若影若現,素雅恬靜間又增添了幾分不凡璀璨。


    此刻祝芙也沒心思觀察,跟著少年修士入內,進去便是一方十來米高的大殿,大家自發自覺的排列成隊站好了。


    隻見上首十二名仙氣飄飄、仙風道骨、各有千姿的年輕修士。


    分別是明月峰溫潤如玉的葉軒師兄,碧蘿峰溫婉如水的雁絲師姐,芙蓉峰巧笑嫣然的念煙師姐,太白峰傲然貴氣的沐桓師兄,靈應峰長了娃娃臉的蕭槿師兄,喜陽峰沉默寡言的高羽師兄,青岑峰高大威猛的羅旭師兄,雲密峰豐神俊朗的夏宸師兄,九女峰高不可攀的半雪師姐,靈藥峰如沐春風的白羽師兄,靈禽峰氣宇不凡的韓哲師兄。


    而這些靈蘊道光籠罩下的各峰首徒中,主峰掌門真傳大弟子桑麟如一柄鋒利寶劍立在中央,隻見他一身玄衣,負手而立,氣勢威嚴凜冽。


    襯的兩側立著的、本也該是人中龍鳳的其他師兄師姐們,氣勢都弱了幾分,仿佛天生該處在桑麟之下一般。


    道童們未必認得這些師兄師姐,可掌權的幾座大峰名氣不小,大家都有所耳聞,一時都欽慕非常。


    這會兒祝芙稍微恢複了些體力,腦子清明起來,她注意到楚妍沁幾個資質好的看起來更累,那些資質不好的看起來還好。


    心裏猜測,那個台階是根據人的體質靈根自由變化高度。


    上方人開口了。


    “本次通過我考核的內門弟子有四十五人,還算不錯。”其中在祝芙下黑手前便去順利從出口出去人裏,有兩人獨拿了兩張玉牌,還有三張牌沒被人找到。


    下首祝芙聞言,沒忍住往上看了一眼,想知道想出這等陰險考核方式的人是何模樣。


    她暗暗記下桑麟麵貌,看著正氣凜然的竟是個腹黑手狠的,一定要遠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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