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候被她這一鬧,也沒了生氣的心思,進屋見大少爺在躺椅上看書,走過去抽走他的書道:“你這院子裏的丫頭,越來越有性格了,連侯爺我的話也不聽。”


    大少爺與他相識十幾年,彼此已經是比手足兄弟還親的人,並不把他侯爺的身份看在眼裏,反而譏笑他:“你在她那吃癟也不是一兩迴了,還不是樂此不疲?”


    長興候饒有興趣的湊近問:“你上次怎麽哄她唱的,教教我。”


    大少爺推開他,拿起書繼續看,“她是丫鬟,又不是唱曲的,有雅興自然會唱,你逼她隻會適得其反。”


    長興候想了想,覺得有理,突然又想起一事:“你那個新來的丫頭,說去找好水,不知跑哪去了。”


    大少爺不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抬頭疑惑的望著他。長興侯解釋道:“他問我是不是悅兒泡茶的水不好,本侯說是,她說知道了,就這樣往外跑了,簡直莫名其妙。”


    大少爺思索這府裏的好水……突然麵色一變,露出古怪的笑容道:“這下,隻怕侯爺你有口福了。”


    長興侯見他這笑容便有些脊背發涼,懷疑聞到了陰謀的味道:“什麽意思,我怎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大少爺笑道:“你不是嫌水不好嗎,那丫頭給你弄好水去了。”


    長興侯被他笑的心裏發毛,擔心道:“不是,你這笑的賊兮兮的,準沒好事。”


    大少爺見他這樣子哈哈大笑,也不答他,隻叫丫頭洗好茶具,等好水來煮茶。


    要問府裏哪有水塘,哪有水井,哪裏有水缸,霜兒是不知道的,但她恰好知道哪有泡茶的好水,而且恰好知道能討到這好水。


    霜兒一路小跑到集美軒,一進院子,發現氣氛不對,丫頭們都垂手立在院子裏,三小姐正在房裏發脾氣,裏頭接連傳出瓷器摔碎的聲音,每摔一下,外麵站著的丫頭便齊齊抖一下。


    在門口伺候的丫頭見了霜兒,連忙給她打手勢,霜兒伸著頭看了半天沒看懂,蹭到那丫頭身邊問:“你說什麽?”


    丫頭低聲道:“快逃。”


    霜兒壓低聲音道:“我找三小姐有事,看來來的不巧。”


    這丫頭叫紫兒,在放風箏那天跟霜兒聊過天,對她印象挺好,兩人有時候在漿洗房碰到還會打招唿。紫兒在她耳邊道:“三小姐在生你氣呢,聽說侯爺收了你的禮物。”


    霜兒道:“那不是什麽禮物,隨手雕的一件東西罷了。”


    紫兒用手遮著嘴:“不管是什麽東西,反正三小姐知道了挺生氣的,說要把你綁了來罰跪。”


    霜兒心頭一震,暗道一聲“今日不宜出門”,轉身便要溜。裏麵三小姐突然停了砸東西,大聲問:“外麵是誰?”


    霜兒拔腿便跑,但紫兒的手更快,伸手扯了她的袖子。


    霜兒跑不動,迴頭衝紫兒狂使眼色,紫兒一臉愧疚,拉著她便往裏麵去。


    三小姐穿著銷金紅羅裙兒,頭發有些淩亂,氣息不穩。見到罪魁禍首,頓時氣的猛拍桌子,怒道:“賤婢,你還敢來我麵前?”


    霜兒見她長得本十分明媚,這會卻像戰鬥中的公雞,杏眼圓瞪,額上的青筋暴起,頓時打了個寒顫,戰戰兢兢的在門口給三小姐行禮:“奴婢不敢,正準備走的,是這位紫兒姐姐強拉我進來的。”


    三小姐坐到美人榻上,捋了捋衣袖,冷笑道:“聽說你送了件木雕給侯爺,侯爺愛不釋手,還向大哥討要你?”


    霜兒低下頭謙虛的笑道:“三小姐過獎了,不過是隨手雕的,不是什麽貴重物品,幸得侯爺不嫌棄,至於討要我什麽的,那是有原因的。”


    三小姐氣的牙齒格格作響,指著她道:“你,你,還敢得意?”


    霜兒抬頭見三小姐臉色漲紅,嘴唇顫抖,顯然氣的不輕,明白自己是意會錯了,忙擺手否認:“奴婢不敢。”


    三小姐指著她大聲罵道:“你和那個悅兒是一樣的,狐狸精。”對身邊的人道:“去,把她拖到太陽底下跪著,不準吃飯不準喝水,就算大哥哥來了也不準她起來。”


    兩個丫頭上前架了霜兒往外走,霜兒忙叫道:“三小姐,我是來給侯爺討水的。”


    “慢著,”三小姐連忙叫住那兩個丫頭,起身走到霜兒身邊問:“你說什麽,好好說清楚,替誰討什麽水?”


    霜兒掙開兩個丫頭,迴答道:“是這樣的,侯爺在大少爺那喝茶,嫌泡茶的水不好,正生著氣。我記得三小姐這有上好的花瓣露水,便向侯爺說了,過來您這裏討一些。”


    三小姐頓時轉怒為喜,抓著她的手問:“是侯爺叫你來的?”


    霜兒忙搖頭:“不是不是,侯爺怎麽會討要閨閣小姐的水,都怪奴婢自作主張,向侯爺說了,侯爺才……。”


    三小姐綻放笑臉,掐她的手一下,嗔道:“死丫頭,不早說清楚。”又喊身邊的丫鬟:“快去取露水,別讓侯爺久等。”又問:“侯爺在大哥哥那裏?我陪你去吧,你這丫頭毛手毛腳的,別把水給灑了。”


    霜兒呆頭呆腦的點頭,旁邊的翠兒拽著三小姐的袖子急道:“小姐,二少爺說了不準您去找侯爺,被他知道您見了侯爺便要打斷這滿院子丫頭的腿。”


    三小姐不管這些,喚其他丫頭給她換衣服,旁邊的丫頭都不敢動,表情一致如喪考妣。三小姐急的跺腳:“你們是誰的丫頭,都聽二哥哥的話不聽我的話?”


    丫頭們紛紛跪下,苦求三小姐:“奴婢平時都聽小姐的,唯獨這件事奴婢不敢聽您的,二少爺從來都是說到做到,你要是去見侯爺,二少爺一定會打斷我們的腿的。”


    三小姐看了一圈,見丫頭們都跪在地上,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也知道自己哥哥的個性,她既想去見長興候,又不想看著丫頭們被罰,急得一腦門的汗。


    霜兒見了這情景,對三小姐道:“三小姐,丫頭們也挺可憐的,要是真被打斷腿,那伯府得養她們一生,這得浪費多少糧食啊。要不奴婢給侯爺說一聲,不是您不願親自去送,實在是抽不開身。”


    三小姐眼淚汪汪,這時候也隻能信任霜兒了,拉著她的手拜托道:“隻能托付你了,你去跟侯爺說一聲,花會的時候我去找他。”


    霜兒應聲“是”,抱著甕要走,誰知在門檻上跘了一下,差點把甕給掉地上了。三小姐看的心驚膽戰,推了紫兒道:“去,快去幫她拿,千萬別灑了,我這露水也不多,侯爺還等著呢。”


    紫兒從霜兒手上接過甕,送她迴佳木居。


    三小姐的集美軒位於伯府的東麵靠南,若走捷徑迴去可以從水廊上斜穿過東府的荷塘。


    兩人走在水廊上,紫兒邊走邊道歉:“剛剛真對不起,三小姐看到你了,如果讓你走,三小姐一定會把脾氣發在我們身上。”


    霜兒大度的擺擺手,道沒事,問她:“三小姐一直這樣?脾氣不好?”


    紫兒歎了口氣,要是別人在,她肯定是不說的,但她對霜兒印象好,又因剛才的事對她心生愧疚,再加上今日受了一肚子委屈,便開口道:“三小姐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我們做丫頭的也習慣了。”


    霜兒奇怪道:“二少爺真是的,侯爺有什麽不好,人長得好看又有身份地位,三小姐既然心悅他,幹嘛一定要棒打鴛鴦?”


    紫兒又歎了口氣,忍了忍沒忍住,對她道:“這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府裏大概都知道,偏偏你還問。”


    霜兒無奈攤手道:“你不知道,我前段時間喝毒藥自殺,沒死成,倒把腦子給毒壞了,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紫兒“啊”的驚唿一聲,關切的問:“真的?”


    霜兒點頭,道:“所以這事我還真不知道。”


    紫兒道:“三小姐愛慕長興候爺,可侯爺卻對三小姐沒意思,二少爺怕三小姐幹出丟臉的事情來,所以不準她去見侯爺。”


    霜兒癟癟嘴,不讚同二少爺的做法:“這男女之事,隻能疏不能堵。再說了,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萬一三小姐努力一把就成了呢,豈不是皆大歡喜?男未婚女未嫁的,追追趕趕很正常嘛。”轉頭見紫兒搖頭,問:“怎麽,我說的不對?”


    紫兒為難道:“二少爺發了話,不準再提起此事,不然要打死丟亂葬崗去,你既不記得了,便當沒這事吧。”


    霜兒見她堅定了不說,逼也沒用,雖然心裏像貓爪在撓,也隻能算了。


    迴去時,院裏又是一番熱鬧,鄭將軍府的大少爺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三個少年坐在樹蔭下喝茶,悅兒坐在廊下彈琴,琴聲淙淙,光斑點點,美人如畫,一派歲月靜好。紫兒見這麽多人在,便先告辭走了。霜兒把水抱過去,大少爺衝長興候咧嘴一笑,道:“好茶配好水,方不負佳人美意。”


    長興候莫名其妙,揭開甕口的蓋子往裏看,又聞一聞,道:“泡了試試吧,也不知這水有什麽古怪。”


    落蕊過來燒了水,換了茶葉,大少爺親自泡茶,分給每人一杯。


    長興候兩指夾著茶杯在鼻下聞一聞,嚐了一口,咂嘴道:“確實有股清香,甘甜爽口。”


    鄭大少爺嚐了也連連點頭讚好茶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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