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跟著丫頭們迴到宿舍,一路上七彎八拐,到處黑漆漆的,隻有前麵領路的丫頭提了一盞小燈籠。佳一迴到宿舍稍微觀察了一下古代的器物,宿舍裏家具比較簡陋,進門向右靠牆是一整排的通鋪,左邊放著立櫃和洗臉架子,櫃子和架子上麵的紅漆斑斑駁駁,看來是用了些年頭了。因為人住的多,箱籠櫃子靠牆擺的滿滿當當,丫頭們的日常用品用完了都是收到櫃子裏或者放在床下的小箱子裏,外麵不顯淩亂。


    有丫頭提了早餐迴來,放在門對麵靠牆的方桌上,丫頭們圍過去把粥分了。霜兒就著鹹菜吃了一大碗粥,然後跟著春兒夏兒一起去采露水。


    夏兒告訴她,她們是二房芙蕖院的丫頭,集美軒住的三小姐是大房的嫡女。原本這大房的活是派不到芙蕖院來的,可應城伯府的花園主要分布在二房這邊,三小姐便腆著臉去求二夫人,說她院裏的丫鬟在東邊采荷葉上的露水,人手不夠,請二夫人派幾個人幫她采西邊花園裏的露水。二夫人為人最是心軟善良,聽她求便同意了,這活就落到她們的頭上。


    芙蕖院位於伯府西南,是個三進的大院子,府裏小花園有三個,芙蕖院後麵就有一個。小花園裏現在正是百花齊放的時候,收集露水要迅速,太陽出來便不能采了,霜兒提著個甕,她做事沒那麽多講究,抓著花莖在甕口甩一通,采的又快又多。春兒夏兒做這事溫柔的多,都是用木夾子捏著花瓣傾斜著讓露水滴到甕裏,一個早晨也就采個甕底的量。


    霜兒邊采邊對旁邊的春兒道:“集美軒裏的小姐倒是好雅興,泡茶還用露水。”


    夏兒咯咯笑道:“三小姐不是對烹茶有雅興,是對喝茶的人有雅興。”


    春兒咳嗽一聲,轉頭左右看看,見其他人在遠處,低聲告誡道:“連三小姐都敢編排,是想挨板子了?”


    夏兒一臉神秘兮兮,壓低聲八卦道:“長興侯爺昨日來了,聽說惹的三小姐好不痛快,侯爺走了以後三小姐就把悅兒罰跪了。”


    霜兒耳尖一動,雷達捕捉到狗血的氣息,問夏兒道:“為什麽罰悅兒?”


    春兒夏兒一齊看她,眼神好像說:這種問題你好意思問?


    霜兒一手抱著甕,一手無奈攤開,道:“我這不是失憶了嘛,好姐姐,告訴我吧。”


    春兒看著她這樣子,一臉老氣橫秋的樣子搖頭歎氣道:“也不知道你這毒什麽時候能好,一會迴去看看悅兒吧,聽說昨晚在三小姐的院子裏跪了幾個時辰,是大少爺迴來才把她帶迴去。你以前對她好,她總冷冰冰的對你不理不睬,這迴你出事,是她去求了大少爺請的大夫,不然你這小命可就救不迴來了。”


    霜兒聽她這麽一說,心想這悅兒倒是有情有義,典型的麵冷心熱,能求動大少爺,又與長興侯爺、三小姐有情感瓜葛,妥妥的女主既視感呀。采完露水迴去霜兒便向春兒問了悅兒的住處,其實她就住在隔幾間屋的另外一個宿舍。春兒告訴她,二房的丫頭都是由二夫人買了調教好再送到大少爺和四小姐院裏伺候的,沒等級的丫頭都住在芙蕖院的跨院裏,上了等級的丫頭就可以搬到所屬的少爺小姐院裏。


    霜兒數著房門找過去,在門上叩了兩下,裏麵沒人答應,她試著輕輕一推,門就開了。霜兒一邊探頭問有沒人,一邊推門進去,隻見屋裏形製與她住的差不多,也是大通鋪,其他被子都疊的整齊,隻有最後靠窗的一個被子裏睡了人。霜兒躡手躡腳的走過去,隻見一個女孩子散著頭發側睡著,烏黑的秀發堆在枕頭上,露出一點白皙的額頭來。霜兒伸頭湊過去的時候看到她的睫毛閃了一下,應該沒有睡著。


    “你是悅兒嗎,我是霜兒,我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


    那被子動了動,女孩一會才緩緩的轉過頭來,霜兒一手撐在床沿上探頭去看,見她想撐起身來,忙扶著她坐起來。待看清她的臉,頓時心裏一顫,隻見這女孩子杏眼桃腮,高鼻小口,膚若細白瓷,發如潑烏墨,她微微蹙著眉,一雙眼睛氤氳著水汽,就像濃淡相宜的水墨畫。霜兒一看她這容貌便心裏有譜了:沒錯,這是女主角沒跑了。


    悅兒雙眼通紅,顯然是剛流了眼淚哭過,她看了霜兒一眼,低頭怏怏的道:“你醒了?”聲音又輕又軟。


    霜兒看不得美人受委屈,聽她聲音帶著嘶啞,頓時鼻子一酸,道:“我昨晚上醒的,她們說你救了我……”


    悅兒搖搖頭,坐直了身子,道:“我也隻能為你做這些,以後你……宋大管家怕不會放過你。”


    霜兒見她這麽關心自己,十分高興,安慰她道:“我同屋的姐妹教我去勾引大老爺……”


    “不,不可!”悅兒聽這話嚇了一跳,聲音有些尖銳的打斷她,道:“不可輕賤自己,以前你在我祖母屋裏的時候,她對你是極喜歡的,把你當親孫女看待,她若是知道你這般作賤自己,地下也會痛心。”說著捂臉哽咽起來。


    霜兒的腦筋轉了轉,心說:這話信息量有點大啊,難道以前她是小姐,我是她們家的丫鬟?


    待她自己漸漸冷靜,霜兒拿了她枕邊的帕子給她擦眼淚,解釋道:“隻是她們給我出的一個主意,我也沒有照做,說不定還能想出更好的辦法來,你別著急。”


    悅兒搶了帕子自己擦眼淚,看了看霜兒,覺得剛剛哭的有些丟臉,坐正了板著臉道:“咱們如今落到這泥濘裏,你也不要輕易放棄,總歸是有辦法的。宋大管家雖然勢大,還能大的過府裏的老爺太太……”說著頓了一下,眼裏現出一絲茫然,顯然按照目前的形勢看,這話她自己都安慰不了。


    霜兒剛穿過來,對古人的權勢不了解,還未真正感受到得罪大管家有多恐怖,反而見悅兒擔心有些不忍,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船到橋頭自然直,我老實幹活,讓宋大管家找不到我的把柄就行了。你是怎麽啦,我聽說你被三小姐罰跪了。”


    悅兒眉目一沉,冷笑一聲,道:“還不是那些事,我現在才知道,主子奴才,雲泥之別,他們不過一句玩笑話就能讓你生讓你死。”


    霜兒心說,誰讓你是女主呢,編劇是親媽,你就能一路開金手指,碾壓一切愚蠢的配角。編劇是後媽,便能從第一集虐你到劇終。不過看悅兒剛剛這一冷笑加正經臉,非常有剛強女主的氣質,應該是走先苦後甜路線的,這種女主絕對是潛力股,要死死抱著大腿根不放才對。不過這類女主有個通病,性格又倔又烈,易招惹是非,白受好多苦。


    “你以後別跟那些少爺小姐對著幹,順著點,隻要他們不太過份,什麽事不是忍忍就過去了。”我還指望著蹭你幸福美滿的大結局呢。


    悅兒自嘲的笑笑,手攥著被子,道:“過份,我這樣了還能指望別人怎麽不過份,如今落到這田地,不忍又能怎樣,隻不過想活著,若能再見到弟弟,便是心滿意足了。”


    霜兒連連點頭,道:“就是,活著一切才有意義,想想家人,便什麽都能忍了。對了,你弟弟去哪了?”


    悅兒望著霜兒,一臉不敢置信:“你為何這般問?”


    霜兒指指自己的頭道:“聽說我是服毒自盡,現在人雖醒了,毒還沒完解,好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了,糊塗著。”


    悅兒似沒想到會這樣,看著她憂心道:“你這怕是傷到腦子了,身上可還有其他不舒服的?”


    霜兒搖搖頭:“倒沒別的,就是采了一早上的露水腰酸背痛。”


    悅兒無奈的看著她:“我弟弟的事,以後再跟你說,你自己好自為之。若……宋大管家再找你麻煩,你托人來告訴我,咱們一起應付,切莫再做傻事了。”


    霜兒點點頭,告辭迴了宿舍。


    迴屋後,霜兒向同宿舍的姐妹們打聽悅兒的情況,這一了解,她的心便穩穩的落迴肚子裏了,妥妥的八點檔言情劇套路:美麗聰慧的官家小姐家逢突變,被貶為奴,又被賣到應城伯府大少爺院裏當打雜丫鬟,取名叫悅兒。某日悅兒被來伯府賞花的長興侯看中(“看中”是霜兒腦補的,丫頭們的原話是“得罪”),於是就發生了長興候爺與應城伯府大少爺爭奪奴婢的戲碼(“爭奪”也是霜兒腦補的,原話是“懲罰”)。如果霜兒不腦補,很難解釋接下來的劇情,因為三小姐喜歡長興候爺,經常無故整治被長興候爺特殊對待的悅兒。而悅兒呢,性格孤傲清冷,芙蕖院裏沒有與她合得來的丫頭,唯有跟她一起賣進府的霜兒時常去照顧她,她還不稀罕搭理。為什麽說照顧呢?因為霜兒是大管事看中的,進府沒多久就提了做三等丫鬟,悅兒呢,雖然分配到了大少爺的院子,但還是沒等級的粗使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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