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葬禮隆重而恢弘。


    旋即便是丞相王弼宣布的一則聖諭:


    奉天承運 皇帝詔曰


    朕承皇天眷命,列往聖之洪休,得先帝之厚愛,蒙萬民之厚囑,即皇帝位。至此今日,八年有餘,然朕心倦怠,體勞不足,恐有負先皇之洪澤,抱恙於深宮,臨終之際,感懷有至,寡其一生,未留子嗣以繼大統,朕心甚憂。


    故此朕有愧祖宗,感應其命,此宣留王之子淇以繼皇帝位,屬以倫序,入奉宗祧。內外文武之臣,天下耆老軍民,當遵以為帝,今時袛告天地,望其深思托付之重,實切兢業之懷,運撫盈成,業承熙洽,事皆率由乎舊章,亦以敬承夫先誌,自惟涼德,尚賴親賢,共圖新治。


    夫丞相王弼,大夫韓辯,太史劉琦,俱朕倚重之臣,患以明政事,輔佐相成,朕念及此,告慰祖宗之靈,宗廟之序,布告天下,鹹使聞之。


    天下臣民慟哭之際,丞相王大人,早就找來了那位賦閑在京城中的那位留王八歲的兒子周淇,用了一紙不知真假的詔書,就傳了皇帝位置。


    表麵上看起來,好像朝中的眾臣,天下的軍民全都沒有異議,繼而因此榮登為首席顧命大臣的王弼,顯得愈加的誌得意滿起來。


    隻是王丞相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遊膩在皇後寢宮的那個晚上,內侍監總管太監懷榮,悄悄的帶著一份手書出了宮門,來到了太史令劉琦府上。


    老太監懷榮已經五十多歲了,對於一個五十多歲的太監來說,從五品的內侍總管太監似乎已經到達了這位宦官的頂點。


    內侍總管太監既不掌印,也不負責起詔,單單的隻是侍奉皇帝而已。


    然而懷榮又好像是個有野心的太監,身為貼身在內宮伺候皇帝周康的太監,皇帝的死訊自然是第一個知道的,那天晚上被驚嚇到的王弼,似乎也沒有注意到這個不甚起眼的太監當時沒有在場,因為那時候的懷榮,早已經帶著一份手諭來到了太史令劉琦的麵前。


    對於懷榮的到來,劉琦似乎能夠猜到些什麽,上次的圍城之禍,所有人似乎都覺得這位太史令好像就此投入了王氏的懷抱。


    但是懷榮不一樣,因為他是皇帝的貼身太監,皇帝病重的那些日子,總有來來往往的官員出入內宮,或許身具賭徒氣質的懷榮太監,一眼便看出來那幾滴眼淚的含金量,因此他決定來一場豪賭,賭贏了,便是以後得榮華富貴,賭輸了,便是這顆花白的腦袋搬家。


    當他把那份寫有傳位於齊王的詔書展開遞到太史令劉琦手上的時候,看著太史令那顫抖的身影,以及淚水盈眶的雙眼,懷榮知道,自己應該賭對了。


    懷榮深刻的知道,如果就這樣下去的話,如果讓事情就這麽發展下去的話,恐怕等待他的結果,就像他以往的那些先輩一樣,靜靜地老死在宮中。


    於是當天晚上,懷榮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也是他此生做的第二個決定。


    他的第一個決定,就是當年為了前途而選擇了進宮,如今他做出了第二個決定,再一次為了自己的前途而出宮,或者說不僅僅是出宮,而是逃出去,逃出京城,去那個他應該去的地方。


    老太監懷榮把一張布滿溝壑的老臉盡量舒展得平滑,這次出來他沒有帶上任何東西,沒有帶上這些年來藏在宮中的積蓄,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太史令劉琦大人給他找來了一件府中家丁的衣服,然後親自駕著馬車來到城門口。


    守城的校尉自然是王弼的人,但是這名小小的校尉自然也認得麵前這位天下第三號的顧命大臣,僅次於自己主子王丞相的大人物。


    因此兩人不費周章的出了城門,在距離城門口三裏外的地方,劉琦跳下馬車,把藏在暗格中一身素衣的懷榮拉了出來,劉琦知道,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身份,此時此刻,他們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親密戰友。


    劉琦拉住懷恩那雙幹枯的手,對他囑咐道:“此處距鄴城不過三裏,距齊州卻有千裏之遙,日後行事,全賴使公你了。”


    懷榮生平頭一次被一個三品大員如此禮遇,便讓他覺得自己的選擇果然是做對了,他對著劉琦行了一禮,說道:“太史放心,老奴此去,一定會麵見齊王將天子密詔呈上。”


    隨後兩人依依惜別,一個駕車往東走,一個轉身迴到那即將風雨飄搖的鄴城京都。


    很快宮中內監總管離奇失蹤一事就傳遍了朝廷上下,對此最為頭痛的居然還不是那個現在最為春風得意的王弼王大人,對此事最為恐懼的卻是當晚那個值守城門的小校尉。


    這位校尉值守沒有想到,自己生平第一次踏進那座雄偉壯麗的大殿,乃是被氣勢洶洶的金吾衛押解上去的。


    麵對著滿殿站著的文武勳貴,以及站在正中間那個臉上帶著笑意卻煞氣逼人的當世第一權臣,校尉隻想把自己那顆岌岌可危的腦袋使勁的縮到肚子裏去。


    渾身顫抖顫栗的校尉跪在距那座金座遠遠的地方,一瞬間便被無數雙向自己投過來的眼睛死死的壓在地上,連唿吸仿佛都是那麽的艱難。


    隨後他的耳朵在一片轟鳴聲中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問他:“內侍監總管懷榮是怎麽出城的?”


    這位放眼整個天下都是無足輕重的小校哆嗦著身子,努力的抬起頭來,他用盡力氣望了望站在自己正對麵的那一襲紫色,然後眼睛下意識的瞟了瞟旁邊站著的太史令劉琦,想到昨天晚上這位麵容清秀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大人對自己說的話:“你若承認昨晚是你放走了懷榮,恐怕留給你的絕對是難逃一死,你若咬牙不承認昨晚有人出過城,反倒還有一線生機。”


    三十多歲的漢子自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因此他打定主意,為了自己這顆腦袋不至於馬上的搬了家,於是隻好使勁捏住打戰的雙腿,咬著牙說道:“小將昨晚值守,並無任何人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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