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儒生互相對視了一眼,才又慢慢的恢複了剛才飲酒賦詩的得意之音。


    這時,隻見那名身穿白衣的儒生站起身來放聲道:“各位,既然我等方才談起這湖乃是由此堤截江而來,那麽在下提議,不若我等就由此為題,各人一句賦詩一首如何?”


    眾人聽罷都笑,說道:“東林先生說得極是。”


    說話的白衣儒生環視一眼,看見那鍾離翊斜坐在凳子上,將一隻肘撐在桌上,手托著下巴,正饒有興味的眯眼看著他們,那儒士把眼睛放在雲湄纖細的腰上停留了一瞬,然後馬上收迴來,咽了一口唾沫,堆起十分笑意說道:“那小生不才,就鬥膽先起一個頭。”隨即思考片刻,便開口道:“三月雲低水底天。”


    然後在眾人一番叫好中緩緩坐下,端起酒杯在眾人一起舉杯中飲下。


    白衣儒士才坐下,他身旁青衣儒士接著站起來,說道:“東林兄既然賦了第一句,那麽便由在下賦這第二句。”


    眾人一齊笑道:“且看西景先生才學。”


    青衣儒士先是環視一眼,目光仍舊在雲湄身上停留片刻,才放聲道:“清酒入喉客高眠。”


    眾人又是一通叫好,青衣儒士亦是一邊施禮一邊坐迴石凳。


    青衣儒士坐下,他身邊綠衣儒士便站起身,開口道:“水暖鴨肥鱸魚美。”


    眾人又一齊道:“南郭先生接得好啊。”


    綠衣儒士笑著坐了下去,隨即他身後麻衣儒士站了起來,隻見這位儒生將頭抬得高高的,兩隻眼睛翻起來望向頭頂,開口道:“鱸魚一尾值萬錢。”


    眾人都笑道:“北舍先生果然機敏過人也。”


    麻衣儒士在眾人一陣讚揚聲中也坐了下去,他身旁赭衣儒士站起身來。


    這位赭衣儒士年紀在六人中似乎偏長些,隻見他捋著有些花白且疏淡的胡子,清了清嗓子,然後仿佛有意提高聲音道:“我言此湖最富有。”


    眾人急忙都道:“好詩,上川先生好詩也。”


    赭衣儒士滿意的捋著為數不多的幾根胡子,微笑的坐了下去,隨後,最後一位灰衣儒士也站了起來,他站起身後,便看向鍾離翊三人坐的方向,衝著他們微微一笑,便擺了個自認為瀟灑的姿勢站著,輕搖手中紈扇,道:“湖中盛著許多錢。”


    話音落下,眾人一齊舉杯,笑道:“下澤先生真乃點睛絕唱也。”然後六人一邊哈哈笑著,一邊舉杯飲盡了杯中之酒。


    這邊六人互相吹捧一番,隻聽見那邊半坐半躺的見野先生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六人先前嘈雜一片,等聽到笑聲才一個個閉上嘴,後來聽到笑聲傳自那個半坐半躺的農漢的時候,一個個臉上又露出不悅之色。


    見他笑得出奇,那六名儒士臉上似乎掛不住,隻見幾人中像是領頭的那個白衣儒士走到三人麵前,衝著兩女施了一禮,然後對鍾離翊說道:“這位老伯,為何聽了我等的詩以後就如此的發笑?”


    隻見那鍾離翊一邊笑個不停,一邊斷斷續續的說:“你們這個,也叫作詩?”


    隻見先前一臉儒雅的白衣儒生臉色頓時垮了下去,他身後五人聽見這話也一個個義憤填膺,嘈雜著叫道:“你這老漢,你懂什麽,竟敢侮辱我等的詩。”


    白衣儒士麵色冷冷的道:“莫非老伯也會作詩,因此才看不起我等所作的詩。”


    隻聽鍾離翊一邊笑一邊說道:“我七歲時就開始作詩了,但我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做不出來這種打油詩。”


    六人聽見麵前農漢稱他們的詩為打油詩,一個個悲憤交加,領頭的白衣儒士更是麵色鐵青,隻見他伸手在腰裏摸索半天,然後掏出來一錠銀子,舉著銀子走到鍾離翊麵前,說道:“老伯既然你說你也會作詩,那你現場作詩一首,若是作得比我們好,這一兩銀子就歸你了。”


    他身後綠衣儒士更是激憤,隨手拿起桌上酒壺擠到前麵來,舉著那壺對鍾離翊喊道:“這是本地有名的桂花釀美酒,這一壺便要一兩八錢,你若是作得好,這壺酒便也輸給你。”在他看來,麵前這農漢,也不是不好打發的。


    鍾離翊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幾人細看去,見這農漢不僅麵容清秀,就連手掌也是修長纖細,看著倒不像做莊稼活的手,雖然如此,仍舊硬著頭皮叫囂,讓鍾離翊趕緊作詩,否則的話就要跪下給幾人賠罪。


    鍾離翊擦幹眼淚,嘴角仍舊忍不住的上揚,他看著眼前義憤填膺的眾人,說道:“既然你們讓我作詩,那我不如順著你們所作的詩補上兩句如何?”


    白衣儒士想了想,便說:“如此正好,也讓我等看看你是否能勝過我們。”


    鍾離翊斂了斂心神,收起笑意,指著白衣儒士道:“你作的是三月雲低水底天。”


    又指了指青衣儒士道:“你作的是清酒入喉客高眠。”


    又指著綠衣儒士:“你是水暖鴨肥鱸魚美。”


    指著麻衣儒士:“鱸魚一尾值萬錢。”


    指著赭衣儒士:“我言此湖最富有。”


    赭衣老儒生冷哼一聲。


    最後指著灰衣儒士道:“湖中盛著許多錢。”


    六人一齊點頭,然後又一齊道:“你且續作兩句。”


    隻見鍾離翊略一沉吟,站起身走了兩步,看向湖麵,然後開口道:“菡萏俯影遮山色,行船買醉白雲邊。”


    鍾離翊話音落下,卻見那白衣儒士噔噔噔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嘴裏不斷喃喃道:“菡萏俯影遮山色,行船買醉白雲邊。”


    其餘幾人也是大吃一驚,一個個皺起眉頭交頭接耳,一時間幾名儒士被震驚到無以複加。


    良久之後那名白衣儒士才一臉頹然的走到又坐了下去的鍾離翊麵前,迎著那戲謔的眼光把一兩銀子遞到他麵前,說道:“我等是輸了,你這兩句雖然算不上最好,但是確比我們作的詩好上一點。”


    鍾離翊笑著搖了搖頭,然後抬手指了指綠衣儒士,說道:“銀子我不缺,把那壺酒拿來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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