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乞丐頭也不迴的往外走,周同三步並作兩步穿過一眾小叫花子追了出去。


    瞥見他跟來,乞丐臉色一冷,道:“怎麽?還是要錢?”


    周同搖搖頭,與他並肩而行,開口說道:“我原以為你們是丐幫的,現在看來不像。”


    乞丐冷哼一聲:“你見過哪個丐幫裏都是小孩?”


    周同向後一撇頭:“那不是還有個老的麽。”


    乞丐說:“他跟我們不是一路,是後來的,我給他打酒,他教我些腿腳功夫。”


    周同說:“齊州也算富庶之地,怎麽會有這麽多小叫花子。”


    乞丐眼神不善的看他一眼,仿佛在說,你不也是乞丐?周同觸上他的眼神隻好開口解釋道:“我是外地逃難過來的,我也不是乞丐。”


    乞丐扭過頭去,冷冷地說:“朝廷增加了稅賦,百姓就要遭殃,地方官吏借機搜刮民脂,這些孩子有的被官府強征了土地全家餓死,有的被豪紳奪占了屋子,父母死於亂棍之下,這世道,哪管百姓的死活,哪裏又沒有乞丐?”


    周同一時語塞,隻跟著他來到一處溪邊,溪邊三棵柳樹,乞丐飛身從一棵樹上取下一罐米來,走到河邊蹲下身子淘洗。周同站在一旁饒有興味的看著他,不時開口問道:“你一個女子要照料這麽多孩子也挺不容易。”


    乞丐聽見,也不驚訝,隻是淡淡的問:“你怎麽看出來的?”


    周同輕笑:“你掏錢袋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


    乞丐淡淡的開口解釋:“我本是附近門派的弟子,門派因為年初交不起新增的器稅,被官府派兵剿殺了。”說完順勢掬水洗幹淨臉龐,理了理散落的頭發,再起身時看呆了一旁的周同。


    隻見乞丐洗去臉上黑灰露出白如凝脂的肌膚,鵝蛋般的臉上瓊鼻挺立,薄唇輕啟,眸含秋水,眉若清波,簡直仙子臨凡生就一副絕代佳人。


    周同看得癡了,喃喃道:“我看你不像什麽門派弟子,應該是掌門千金才對。”


    女乞也不反駁,隻是托起陶罐往迴走去,周同急忙跟上。路上女子對他說:“今日被你套了脖子的,正是郡守的公子,怕是他看見了你的臉,薛郡你最好不要待了,往別處去吧。”


    周同輕笑:“你打翻了我的酒,我還救了你,剛才我還在想值不值,現在看你一眼,簡直太值了。”


    女子迴頭看他,見他眼神清澈,便沒有理會言語中的輕佻,與他一前一後迴到破廟,幾個年紀大些的孩子升起火堆,另外一些稍小的撿來柴禾,見他們迴來一齊圍上來嘴裏喊著姐姐姐姐,裏麵的老乞丐仍舊抱著破葫蘆鼾聲如雷。


    一屋大小就這樣煮了一鍋稀粥分食了,天再晚時孩子們擠在一堆睡去,隻剩兩人坐在畢啵作響的火堆旁邊,周同見她似有心事般撥弄著炭火,先開口問道:“吃了姑娘的飯,還不知姑娘芳名。”


    女子淡淡的說到:“我姓雲,家父給我取了一個湄字。”


    周同聽完默默開口道:“所謂伊人,在水之湄,好名字。”


    雲湄轉頭看向他,眼中似有火光跳動:“你是讀書人?”


    周同嗬嗬一笑:“讀過幾年書,家境落敗就跑出來了。”


    雲湄說:“我看你不像窮人家的孩子,倒像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你多大了?”


    周同看向她:“十六。”


    雲湄道呆呆的看著篝火,說到:“我十七了,人都言‘父母在不遠遊’,我已經沒有親人了,你的父母也不在了麽?”


    周同聞言,心裏一頓,似乎勾起千萬心事,默默歎了一口氣:“我父母……不在了……”


    然後二人相對無言,靜靜坐了一陣直到不知不覺的睡下。


    睡到半夜,周同隻聽到耳邊窸窸窣窣傳來一陣響動,好像有人爬到他的旁邊,於是裝作沒聽見般閉著眼睛打了幾聲唿嚕。


    過一會耳邊傳來交談聲,其中一個聲音說到:“這家夥一看就不像什麽好人,一直跟著姐姐肯定是居心不良。待會咱們將他捆起來,然後翻一翻他的身上,說不定是官府的細作。”


    又有一個怯懦的聲音說:“不必了吧,看他穿的破破爛爛,不像是藏著銀子。”


    開頭那個聲音批評道:“你懂什麽,這肯定是喬裝打扮,來對姐姐圖謀不軌的。”說完伸手慢慢向周同懷中探去。


    周同心中好笑,聽出這是那幾個稍大些的孩子的聲音,也不著急,隻等他手伸過來一把捏住,那孩子突然被捏住手大驚失色,疼痛之下大聲叫嚷起來。


    身旁雲湄聽到叫聲,錚一聲從身下草堆中抽出一把長劍一躍而起,幾個孩子受了驚嚇七嘴八舌的哇哇大叫。過了一會,有人燃起熄滅的火堆,就看見周同捏著那孩子的手腕坐在地上,孩子坐在對麵,雙眼噙著淚花恨恨的看他,角落的老乞丐依舊唿唿大睡,仿佛什麽都聽不見一樣。


    弄清楚緣由,雲湄收起寶劍,將幾個孩子說教一頓,打發他們迴去睡覺了。


    兩人也都沒了睡意,又呆呆的坐在火堆旁邊沉默無言。過了一會還是周同先開口道:“說來也是,你這麽輕易的把我帶到這裏來,就不怕我是壞人?”


    雲湄看了看他開口說:“其實早些時候我在城外見過你,見你教訓了強迫賣藝父女的惡霸,又將身上的銅板給了他們,我覺得你不是壞人,因此在城中被人追時才故意從你身邊過。”


    周同不禁苦笑,原來自己早被人家算計了。但是也沒作過多計較,隻是開口問她:“你帶著這些孩子,又能撐到幾時。”


    雲湄雙眼空洞:“我若走了,他們肯定活不了,父親臨死時交代我重振家門,我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


    周同探探頭示意:“那不是還有個老乞丐,你說他是你師父?”


    雲湄說:“他是個怪人,半年前來這裏說等人,若是沒有酒他是不會醒的,也不會管他們死活。”


    周同心中暗道奇怪,於是和雲湄商量明天一早去打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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