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來了?小心些,別被磕碰著了。」陳嬤嬤笑眯眯地迎了出來,給顏姝打千施了一禮,才繼續道,「夫人在那邊校場上,剛剛還念叨著過會兒就去瞧您,沒料到姑娘這就來了。」


    聽說蘇氏在校場上,顏姝不由牽唇笑了。


    她家阿娘雖然是迴了信陵、身居內宅,但這每日晨起練功的習慣還是沒改。


    腳下的步子移了方向,顏姝轉身往東邊走去。


    東跨院的校場是當初顏桁特意寫信迴信陵拜托主持中饋的長嫂讓人收拾出來的,場地雖然不大,但足夠施展拳腳。


    校場的兩邊擺著整整齊齊的兩立兵器架,上麵擺滿了各式兵器,校場中央的空地上,身著一襲絳紅色衣裳的蘇氏正手持長槍揮舞,動作流暢,頗有幾分遊龍之勢。


    顏姝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蘇氏收了長槍,站在那兒用袖子擦汗時才開口喚了一聲。


    蘇氏扭頭就看見自家俏生生的閨女兒,布著薄汗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隨手將長槍扔進兵器架,便走了過來。


    蘇氏不似一般的婦人,因著自幼習武,又在邊城待了十多年,跟著顏桁也上過沙場,性子就十分的爽朗,走起路來也是腳下生風。


    「大早上的露氣濕重,怎麽就到處跑了?」因見顏姝眼下有淡淡的青色,蘇氏便有些心疼,「昨兒個被嚇壞了吧?放心,你爹會收拾那個不長眼的臭小子。」


    顏姝挽住蘇氏的胳膊,「阿娘,我沒事的。」頓了頓,才有些遲疑地開口問道,「我方才過來,瞧見陳嬤嬤在領人收拾箱籠,阿娘之前不是說暫時不迴平州去了,怎麽……」


    蘇氏牽著顏姝迴了屋,自己倒杯水喝了後,才笑著與她解釋,「平州眼前是迴不去了,隻不過咱們也不在這裏住了。」


    「不在這裏住了?」顏姝倏爾睜大了水眸,「我們要搬出去嗎?」


    蘇氏笑著點了點頭,知道顏姝定是疑惑,便與她道,「你爹如今封了侯,今上親賜了宅邸,咱們啊自然得搬過去的。」


    「那祖父與祖母呢?」大伯、二伯和四叔各自有家業,顏姝沒問,隻是想著自家三房本就常年不在信陵,如今乍一迴來就搬了出去,豈不是要寒了老人家的心?


    小姑娘水汪汪的眼睛明亮澄澈,神色認真的模樣教蘇氏看了莞爾,「原是想接過去一起住,隻不過老人家不願意麻煩,左右宅子離得不遠,平日裏勤過來這邊也方便。」說著又伸手撫了撫女兒柔軟的發絲,蘇氏有些慨歎,「一轉眼娘的小阿姝也長大了。」


    當初那個小小的軟軟的娃娃一轉眼間就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心思細膩,懂得為別人著想了。


    她想起這麽多年來在平州的日子,垂了眼眸,對女兒道,「阿姝,你會不會怪娘這些年沒有好好陪你。」


    蘇氏是在陪同顏桁往平州赴任的路上懷了顏姝,十月懷胎一朝分娩,女兒嬌嬌軟軟又有些不足之症,她本該悉心嗬護,可當初卻因為年輕未收性,照看女兒的時間甚至都沒有常在軍營的顏桁多。等到她穩住柳營的女兵,想要收心照顧女兒時,顏姝已經學會了自己走路,自己吃飯,自己喝苦巴巴的藥……


    她不是心思細膩之人,隻覺得女兒雖然嬌弱,但是繼承了她和顏桁的堅強,反生出欣慰,不覺就疏忽了,直到這一次分開久了,乍一見顏姝,蘇氏才恍然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又錯過了什麽,心頭綴滿了歉疚。


    顏姝輕輕抬眸看向蘇氏,側著腦袋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阿姝知道娘一直都很疼愛阿姝,怎麽會怪阿娘呢。」


    規訓女兵本就困難重重,蘇氏每次迴到將軍府都是夜半,可不管再累,都會去顏姝的屋子看看她,這些顏姝都知道。


    或許她也曾生過埋怨的心思,但是她們總是一家人在一起,她也是爹娘的心頭寶不是嗎?


    女兒體貼,蘇氏心裏熨帖,但還想趁著如今閑下來了,多彌補一些。


    看著顏姝身上的衣衫,蘇氏道,「改日娘領你去重新做幾身新衣裳,還有這釵環也置換些新的。」蘇氏不會女紅,沒法親手為女兒裁剪衣衫,但銀子管夠。


    因提到釵環,蘇氏便想起昨日聽說的玉步搖之事,問道:「聽翠微說,昨日龍舟賽的彩頭你三哥哥送你了?」


    玉步搖又被提起,隻這一次顏姝沒有想別的,隻細細地將步搖的來曆與蘇氏說了,末了又問她這步搖該作何處置。


    蘇氏頷首:「先收起來罷。」


    那步搖畢竟不是雲惠帝直接賜給顏家人的,中間經了溫羨的手,女兒若是戴出去怕是不合宜。


    顏姝點點頭應下,陪著蘇氏一同用過了早飯才迴芙蕖院去。


    武安侯府的宅邸定在與顏府隔一條街的筇華街上,因著是雲惠帝禦賜,宅址擇定後就立即動了工,未及一月便修建好了。顏桁得了顏老爺子示意,請示了雲惠帝後,著人擇了六月初六喬遷。


    六月初五夜,溫羨坐在竹裏館,因聽到隱隱傳來的動靜,便召了府裏的管家岑伯來問。


    岑伯見自家主子皺著眉,便道:「隔壁閑置的舊宅子翻了新修竣,聽說明天就有人搬過來,這會兒怕是連夜在收拾?」


    端午後,溫羨便被雲惠帝指派出了信陵,今日不過才迴府,一時不知自己要多個新鄰居。


    「可知是朝中何人?」筇華街上住的都是朝中官勳,這般時候搬過來的,溫羨想起了一人,問岑伯,「是武安侯?」


    岑伯點頭,又聽到隔壁的動靜,便請示道,「大人這些日子勞苦,莫若我去隔壁說一聲?」


    溫羨擺了擺手,「不必了。」


    屋外風吹竹動,「沙沙」的聲響將那動靜掩去幾分,溫羨抬頭看向窗台上的斑駁竹影,半晌開口還留在書房裏的岑伯,「武安侯,可有送帖子過來?」


    岑伯怔了一下,愣愣地道:「前幾日送了來。」


    自家大人曾在平州救過武安侯顏桁,那請帖還是顏家四爺親自送上門來的,也因為這個緣故,岑伯沒好當著顏四爺的麵退了帖子,這會兒見問,便試探著開口問,「大人明日要去?」


    聽見溫羨淡淡地「嗯」了一聲,岑伯詫異了一下,但很快就鎮定了下來,「那我現在立刻去準備隨禮。」頓了頓,又問溫羨隨禮的禮製,畢竟以前各府設宴送了帖子來都是被拒之於門外的,岑伯沒有準備隨禮的經驗,也揣摩不透自家大人對武安侯府的態度,隻好謹小慎微地細細問了。


    溫羨修長的手指在桌案上輕輕地叩了兩下,提筆在紙上寫下幾樣物件的名字後交給岑伯,「按這個準備。」


    岑伯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瞄一眼就張大了嘴巴。


    綠釉狻猊香爐、銀白點珠流霞花盞、和田碧玉畫壁琉璃杯盞一套……雖不過六七樣,但各個都是稀品。


    岑伯為自家大人的手筆驚到,但也不多問,捧了禮單就下去準備了。


    第二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沒有十分灼人的驕陽,徐徐吹過的夏風也摻了兩分涼意。


    武安侯府開府的日子,前來恭賀的賓客不少,熙熙攘攘為往日頗有幾分冷清的筇華街平添幾分熱鬧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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