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姝跟在陳叔的身後,想著他說的話,心下終於明白剛剛那人為何會出手救自己了。


    原來是報恩啊。


    也是,依著方才那人的冷淡模樣,若不是她曾有恩於他在前,他又怎麽會出手搭救?


    她微微扯了扯唇,心道,果如阿爹所言,行善都會得到好報的。


    隻是顏姝卻忽視了一點,在陳叔出現之前,救她的人其實並不知道她是誰。


    而她也更不會知道救她的人本就不是個善心泛濫之輩。


    ——


    許是因為前一天夜裏的風雨著涼,又許是因為在白水鎮上受了驚嚇,當天夜裏顏姝就發起了高燒。


    顏姝的病來得氣勢洶洶,而船彼時卻早已駛離白水鎮,這著實急壞了一船的人。


    船艙裏,翠微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替顏姝冷敷,心裏一遍遍念著昔日在顏三夫人身邊學會的幾句佛經,不住地祈禱著。


    船尾上,陳叔和王婆子則是急得團團轉,最後還是陳叔下令讓人把船掉頭開迴了白水鎮。


    夜幕漆黑,陳叔匆匆地往醫館跑,找了幾家醫館都沒有大夫肯接診,最終還是一家醫館裏的小學徒偷偷地告訴他,「你們得罪了鎮上的小霸王,誰敢幫你們呐。」


    陳叔一聽差點兒沒氣得咬碎了牙,姑娘的身份亮出來,這小霸王商林給她提鞋都配不上呢。


    隻是念及臨行之際顏三夫人也就是顏姝之母的叮囑,陳叔縱使心氣不平,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學徒關上了店門。


    「老大爺你這是找人看病呢?」


    陳叔甫一轉出小巷,就見一年輕男子斜倚著牆、雙手環抱在胸前,淡淡的月色下倒是能看清這男子生得一副俊朗模樣。


    見陳叔不答話,那男子輕笑了一聲,「沒聽那人說這鎮上沒人敢替你家主子治病嗎,你再跑也是白搭,不如我跟你走一遭?」


    「你?」


    「嘿,你這是什麽反應啊。」男子站直了身子,對於陳叔麵上的懷疑之色表示不滿,「我萬俟燮再不濟,也總比這鎮上膽小怕事的庸醫好上許多。」


    萬俟燮……


    陳叔的眼睛一亮。


    萬俟燮的名聲他聽的不多,但素有「醫死人肉白骨」之稱的妙手萬俟一族他還是知曉的。


    「萬俟先生就不怕招惹是非上身?」


    「醫者仁心而已。」事實上,若不是被人要挾,這美好的月色下,他更樂意去對月酌酒。


    雖然心底還有疑慮,但是陳叔念及顏姝的病情著實不敢再繼續耽擱下去,隻好領著萬俟燮往碼頭泊船的地方走去。


    「你千方百計逼著我去給人家小姑娘看病,這會兒居然問都不問一句?」


    萬俟燮一邊給自己斟酒,一邊看向對麵翻看卷宗的白衣男子,挑了挑眉,語氣裏帶著三分揶揄問道。


    溫羨合上了卷宗,淡淡地反問了一句,「問什麽?」


    「別給我裝糊塗啊。」萬俟燮雙手撐著桌案,向前微微探了探身子,故意壓著聲音道,「我跟你認識這麽多年可沒見過你這麽好心過,居然還是個小姑娘。不過……嘿嘿,那小姑娘生得倒是挺好看的。」


    眉如遠山,唇若點朱,麵容姣好,便說是沉魚落雁也絲毫不差三分。


    「隻可惜啊,這小姑娘生得是難得一見的絕色,身子骨也是難得一見的弱,能活多久都難說。」萬俟燮說著不由搖了搖頭,語氣裏摻雜著惋惜之意。


    溫羨眉峰微動,並不搭話。


    萬俟燮見套不出半句,頓覺無趣,便隻顧斟酒而飲,也算全了他先前那番對月酌酒的念想。


    而溫羨卻放下了手裏的酒杯,抬頭看向天邊的半輪殘月,眼底深似幽潭。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經過萬俟燮開的藥方調養,顏姝的風寒之症很快就好了起來,往昔蒼白的麵色竟也漸漸地多了幾分紅潤,喜得翠微等人直念阿彌。


    到了四月底,顏家的船隊終於抵達了信陵渡口。


    渡口碼頭上早有人候著,顏姝下了船,抬頭看向陌生的繁華碼頭,眼底有著好奇,也有著彷徨。


    信陵雖是天子腳下,顏家本家所在,但由於顏桁從十五年前就一直駐紮在平州,顏姝自打出生看的就是平州的山山水水,對於信陵的記憶少得可憐。


    「四姑娘一路奔波辛苦。」一個管事嬤嬤笑著迎了上來,替代翠微扶住顏姝,笑意吟吟地道,「轎輦已經備好,四姑娘這邊請。」


    顏姝微微頷首,蓮步輕移,彎腰進了顏家備好的軟轎。


    從東渡口到顏府需要經過信陵最繁華的城心街,顏姝坐在轎子裏,聽到外麵不絕於耳的商販叫賣聲,耐不住心底的好奇,偷偷地掀開一角的窗簾往外望去。


    但隻見商埠林立,小販兒立在攤位前揚著大大的笑容衝來來往往的行人吆喝,或是甜膩膩亮晶晶的冰糖葫蘆,或是五色紛呈的紙鳶,又或是各色胭脂水粉……一派繁華熱鬧景象,這是顏姝在平州時未曾見過的。


    平州城位於西嶺以南,雖是嶺南要地,但因常年受到邊擾,城裏百姓縱使安居樂業,卻不比這信陵繁華昌盛。


    「糖兒客,慢慢擔,小孩兒跟著一大班;兌糖兒,糖兒沾,小孩兒見了嘴巴饞……」


    挑著糖兒擔的賣糖人嘴裏哼著小調從軟轎旁經過,甜膩膩的香味兒襲來,顏姝的目光下意識地隨著那一顛一顛的糖兒擔走,思緒卻早飛迴了平州去。


    她記得,小時候顏桁也曾牽著她走在平州的大街上,瞧見了賣糖人總會彎下腰來逗她,「咱們家小阿姝也嘴饞咯~」然後抱起她去追轉進小街巷的賣糖人……


    微風徐徐迷了眼,顏姝眼角微紅地收迴了目光,才要放下簾子,卻在瞥見一抹身影時頓住了動作。


    一身冰藍色繡暗紋錦袍,身形頎長恍似芝蘭玉樹一般,雖隻是瞥見側臉,但顏姝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張棱角分明的輪廓。


    他原也是往信陵來的?


    隻是微微一愣神,那廂的人便好似身後長了眼一般突然停步轉過了身。


    鳳目如寒星,隻一眼就讓人心尖發寒。


    目光在空中一瞬交織,纖手一抖,簾兒落了下來,阻斷。


    顏姝絞著手中的帕子,好半天才緩緩地鬆開了下唇,心道,自己這般慌裏慌張瞧著倒是有些心虛可笑了。


    另一邊的溫羨看了一眼慢慢遠去的青色軟轎,薄唇微抿,神色淡淡,眸底卻暗沉沉一片。


    與他同行的一年輕男子見狀,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隻有來來往往的人流,便疑惑地出聲喚道,「溫大人?」


    溫羨收迴視線,瞥了男子一眼,道:「帶路罷。」


    男子按下心頭疑惑不敢多問,隻引著溫羨繼續往前走去。


    顏府位於東街,門楣高豎,恢弘的正門前鎮著兩頭威武的石獅子,門前匾額上的題字原是先帝昭德帝禦筆親書,彰顯著顏府三代聖眷的昌盛。


    顏姝的轎輦一路進了顏府,從二門繞去後院,在院門處停了下來。原先抬轎的小廝退下,換了四個粗使嬤嬤抬著轎子往顏老夫人住的鬆鶴堂去。


    不多會兒,軟轎落了地,顏姝扶著翠微的手下轎,抬頭便看見鬆鶴堂門口的台階下立著兩個身著桃紅色裙衫做丫鬟打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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