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令儀微笑著,向天泫和九方懷生告別。她目送著天泫抱著霜六離去,眼中滿是羨慕。直到他們消失在視野之中。


    九方懷生開口將花令儀的思緒打斷:“在下有些事想問姑娘。”


    迴過神來的花令儀笑了笑,客氣地邀請道:“那進來坐著說吧。”


    九方懷生進入屋內,環顧四周,發現這屋雖然簡單,但卻很整潔。他看著花令儀熟練地沏茶,然後端到自己麵前。


    花令儀先開口打破沉默:“我們見過,我記得你。”


    九方懷生微微點頭,手輕輕握著滾燙的茶盞。接著,他小心翼翼地說道:“沒想到姑娘就是嶺北國老舊派一直尋找的公主。隻知道嶺北國已立女帝上位,隻是還未有機會見過。今日一見,果然氣度非凡。不過,據我所知,嶺北國和西啟國之間關係不錯。當年西啟國遭遇風雪侵蝕,向嶺北國換取了大量的糧草,才得以渡過難關。但聽說後來,是西啟國派人逼迫姑娘退位,這究竟是怎麽迴事?”


    聽到這些話,花令儀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淡的憂傷。她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平靜地迴答道:“與西啟國交好的並不是我,而是嶺北國的起義派。至於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勾結,我並不清楚。我在位期間,嶺北國和西啟國的關係確實很好。但是,自從我被迫離開皇位之後,很多事便就不知曉了。”


    花令儀的表情讓九方懷生意識到,他所說的話可能會引起她的痛苦。於是他趕緊道歉道:\"是在下有些唐突了,姑娘可以提出一個要求,在下一定會盡力滿足。\"


    花令儀沉默片刻,然後開始沏茶,輕聲說道:\"如今,我已經失去了一切,隻希望能待在青楓山,別無他求。\"


    九方懷生站起身來,向花令儀拱手行禮,他轉身準備離開屋內,留下一句祝福:\"那在下就先告辭了,祝願姑娘萬事順遂。\"


    當九方懷生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時,江舟樓再次提著東西走進屋裏。


    他將手中的糕點放在桌上,對花令儀說:\"這是綠豆糕,特意從人間買迴來的。\"


    花令儀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他,心中湧起一陣暖意。她原本已拒絕了江舟樓的好意,但他卻依然記得,並帶了迴來。


    她當即拿起一塊綠豆糕往嘴裏送,細嚼慢咽起來。


    江舟樓擔心強行給花令儀送東西會讓她為難,便溫和地說:\"如果你真的不喜歡吃,可以把它放在一旁。\"


    花令儀微笑著,輕輕擦去嘴角的碎屑,迴答道:\"我很喜歡,謝謝你,江東家。\"


    江舟樓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微笑。他拿起茶壺,擔心她被噎著,所以為花令儀倒滿一杯熱茶。


    當他放下茶壺時,卻意外地注意到了壓在茶壺下麵的一張紙。他不禁好奇地伸手將其拿起,想要看看上麵究竟寫了些什麽。


    花令儀的臉色瞬間泛起一抹尷尬的紅暈,她急忙伸出手奪迴那張紙,並迅速將它揉成一團塞進自己的衣袖裏。她的動作顯得有些慌亂,顯然不想讓江舟樓看到紙上的內容。


    盡管她盡力隱藏,江舟樓還是瞥見了其中的幾個字,《上邪》。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江舟樓輕聲念叨著這首詩,聲音中帶著一絲疑惑。


    花令儀的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心跳急速加快,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兒一般。她感到十分難為情,甚至有些語無倫次:“之前的老子……哦不,夫子教的。”


    她試圖解釋,但言語間仍透露出緊張和不安。


    江舟樓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他站起身來,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他一言不發地轉身準備離去,留下花令儀一個人坐在原地。


    \"江東家,不多留會兒麽?\" 花令儀急切地拉住江舟樓的衣袍,聲音中充滿了不舍和挽留。


    燭光在房間裏搖曳不定,兩人的身影隨著火光跳躍而晃動。江舟樓停下腳步,背對著花令儀,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我乏了,就不留了。”


    他的語氣低沉而堅定,沒有絲毫迴旋餘地。而後,他邁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此地,隻留下花令儀獨自望著他離去的背影。


    花令儀有些失落的從袖中拿出那團紙,小心翼翼地展開,紙張已經有些褶皺,但上麵的字跡依然清晰可見。她靜靜地凝視著紙上的文字,仿佛能透過這些字看到曾經的美好迴憶。


    就在此時,那隻三花貓又跑了進來,它歡快地跑到花令儀身邊,在地上打了個滾,露出毛茸茸的肚皮,眼睛裏滿是期待和撒嬌的神情。


    花令儀被這可愛的模樣逗笑了,心中的陰霾瞬間消散了許多。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三花貓的肚皮,感受著那柔軟的觸感,讓自己沉浸在這份溫馨之中。


    自從那個夜晚之後,江舟樓再也沒有來過這裏。取而代之的是天泫,他會定期來到竹屋,送些東西給花令儀,並替江舟樓向她問好。


    但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留下的隻有短暫的問候。


    時光如白駒過隙,春夏秋冬交替輪迴,又一年的冬雪漸漸融化,迎來了春風。


    花令儀在這片竹林中度過了無數個她自己也數不清的日夜。


    而江舟樓則經常獨自站在山頭,眺望著遠方。


    九方懷生不止一次看到江舟樓這樣的,他曾以為江舟樓是在欣賞整個青楓山的美景,但漸漸地,他注意到江舟樓的目光總是有意無意地落在那片竹林上。


    有一天,九方懷生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師父,您似乎常常站在這裏眺望,可是在想念什麽人麽?如果很是想念一個人,又為何不去見她?”


    江舟樓閉上雙眼,感受著微風吹過臉頰,拂動發絲的觸感。他站在高處,深吸一口氣,又再次將目光投向遠方。他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站在這高處,所想念的隻能是青楓山的子民,若要見,你覺得,見誰合適?”


    此時,一張信紙隨風飄揚,輕輕地飄蕩在九方懷生的眼前。他伸手抓住信紙,仔細端詳上麵的字跡,立刻認出這是花令儀所寫。


    信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充滿了她的思念之情。


    下一刻,那張信紙卻突然在九方懷生的手中自燃起來。他急忙鬆手,吹著被燙到的手指,臉上還驚魂未定。


    緊接著,他抬起頭,環顧四周,發現整個青楓山上到處都飄灑著這樣的信紙。


    這些信紙似乎是經過長時間積累而成,數量眾多,此刻如泉湧般噴湧而出。


    江舟樓的雙眼微微眯起,眼神中透露出冷漠和無情。他垂下眼眸,瞬間,所有的信紙都同時燃燒起來,火勢迅速蔓延。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灰味道,刺鼻難聞。


    九方懷生不禁感到憂慮,他望著江舟樓,試圖開口勸說:“師父,你明知……”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江舟樓便憤怒地打斷道:“我不知!”


    就在這時,九方懷生閉上了嘴巴,沒有再說什麽。


    “喲?怎麽了這是?”葉祁突然冒出來,臉上掛著笑容問道:“這麽大火氣?誰惹你生氣啦?”


    九方懷生隻要一聽到葉祁說話,就心中煩躁,他故意向旁邊挪動了幾步,想要遠離葉祁。


    江舟樓轉過頭去,看著葉祁,平靜地說:“事情都處理好了?怎麽這麽快就迴來了?”


    “嘿呀!”葉祁雙臂環胸,腦袋一歪,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說道:“澤城鬼王的位置暫時算是保住了,不過長江後浪推前浪,肯定會有人來取代我的。”


    九方懷生雖然離得遠了點,但還是豎起耳朵聽著他們的對話,這才明白為什麽這麽長時間沒有見到葉祁。


    他心裏一直暗暗希望葉祁趕緊離開青楓山,那段時間未見葉祁,他的心情都好了不少,而且最好永遠別再迴來。


    沒想到現在葉祁居然又迴來了。


    江舟樓默默無言的地聽完,說:“平安就行。”


    葉祁站在江舟樓身旁,目光越過他,看向竹林中的那個人影。


    “哦?竟是個凡人?”葉祁眼睛微微眯起,嘴角的笑意依然沒有消失,輕聲說道:“我看她現在執念似乎很深。”


    話音剛落,天泫和霜六一臉焦急地落在江舟樓身後,天泫語氣慌張:“君主,那位姑娘拿匕首自刎了!”


    聽到這個消息,江舟樓心中一驚,他沒有絲毫猶豫,連忙閃身來到竹屋。


    進入屋內後,他看到花令儀無力地趴在桌上,鮮血染紅了整個桌麵,順著邊角緩緩滴落。


    江舟樓連忙上前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


    花令儀微微睜開雙眼,看著眼前的江舟樓,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她伸出顫顫巍巍的手,輕輕撫摸著江舟樓的臉頰,輕聲說道:“二十年了……你終於……肯來見我了……”


    江舟樓的手覆在花令儀受傷的脖頸處,施展法術止血,但他無法理解為什麽花令儀會選擇用生命來換取這短暫的相見。他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不理解:“就為了見我一麵,你竟然不惜用命來換!?”


    花令儀無力的勾起嘴角,眼中閃爍著淚光。她緊緊抓住江舟樓的手,淚水順著臉頰滑落,她哽咽道:“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了,可你明知我的心意,為何還要如此心狠……”


    江舟樓的手微微顫抖,他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他深知他們之間的身份差異,知道這段感情注定沒有結果。最終,他還是狠下心來說道:“人妖殊途……我對你從未有過半點非分之想。”


    花令儀輕笑一聲,語氣裏帶著自嘲:“是啊……即使我做到這個地步,你連眼眶都未紅一次。”


    九方懷生和葉祁站在屋外,兩人都小心翼翼地側耳傾聽著屋內的動靜。他們似乎忘記了彼此之間的矛盾與爭執,此刻隻是專注於聆聽裏麵發生的一切。


    江舟樓的出現讓花令儀的生命力迴攏了一些,她的手漸漸恢複了力量,緩緩抬起並抓住了掉落在身旁的匕首。


    “你還要繼續嗎?”江舟樓沉下眼眸,聲音低沉而壓抑。


    他無法理解花令儀為何如此執著,明明隻要兩人此生再也不相見,他仍能護她這一生平安度過。


    誰知,事情卻發展到了這般田地。


    “我活著,便會情不自禁地對你動情。”花令儀緊緊握著匕首,將它抵在了心口處,眼神堅定而決絕。


    “許多人仰望我,希望我帶著他們走向光明,如今我倒台,本就是該死在嶺北國。是他們將我架起來,迫使我抬高自己的頭顱,唯有在你身邊,我才像自由的鳥兒。”


    花令儀停頓了一下,正細細的打量著江舟樓的臉龐,眼神熾熱,恨不得將此人的臉深深地烙印在心口。


    “可如今我對你心生愛慕,又將自己關在了看不見的牢籠裏,讓自己痛苦,又讓你為難。我想我應該遵循既定命運,用死斬斷這一切,讓我與你之間的緣徹底斬斷。”


    麵對如此熾熱的目光,江舟樓倒是先避開了視線交匯,他竭盡全力運用自己的法力醫治她,可她手中。


    他稍帶怒意對花令儀說:\"隻要我們不再相見,時間會抹平一切,也會讓你漸漸放下我,甚至是忘記我。我完全可以護你直至老去!為何你要如此極端!?\"


    對於花令儀來說,凡人的一生可能隨時會被他人所左右。現在,她決定放棄這種一眼望到頭的日子,這個念頭在江舟樓不再出現的時候,在她內心深處紮根發芽,一旦她下定決心,甚至連法力都無法阻擋。


    這便是她內心深處強大的精神力量。


    她手中的匕首猛地刺向自己的胸口。鮮血瞬間噴湧而出,濺灑在四周。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凝固了下來。


    花令儀眼中含淚,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喜悅。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淌而下,她輕聲說道:\"我希望能夠主宰一次自己的命運……\"


    她的手逐漸失去了力量,無力地垂落地麵。花令儀緩緩閉上雙眼,臉上掛著釋然的笑容。她仿佛永遠地定格在了那裏。


    江舟樓不禁喃喃自語道:\"玉骨......\"


    然而,玉骨卻始終沒有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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