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先試試這個了……」他們說。


    迎春立刻道:「奴婢去熬藥,以前小姐的藥都是奴婢熬的。」


    她雖這麽說,但在場的眾人都曉得她其實是不放心讓別人熬藥。蕭蒙等人自然也不放心,但迎春對杜阮忠心耿耿,絕不可能害她,因此都默認了。


    屋內人多擁擠,太醫們出了屋子,又去了院子裏討論杜阮的病情,迎春也離開了,屋裏一時間隻剩下了蕭蒙、太子與龍淩三人。


    幾人站在杜阮的床前,皆是麵沉如水。


    太子首先出言嘲諷道:「如今她躺在床上,你卻連為什麽都不清楚。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是不是某天她被人害了,你也什麽都不知道?」


    蕭蒙心裏憋悶,反唇相譏道:「她去哪裏是她自己選擇的。更何況,她在哪裏,都比在皇宮那個龍潭虎穴好。」


    龍淩對他們的爭吵充耳不聞,他隻看著杜阮。少女側身蜷縮在輕紗薄被裏,看起來很小一團。


    她的手落出被子外,垂在床榻上,因為無意識的昏睡和高熱,那隻手無力地軟軟地垂下來,如同一團燃燒著的火。


    龍淩跪在她的床邊,將她的手捧起來,很輕很虔誠地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那動作的姿態就像個祈求垂憐的大狗狗。


    不知道是不是龍淩臉頰上的冰涼的溫度讓高熱中的杜阮感到了清涼,她的手指動了動,然後顫抖著主動蹭了蹭龍淩的臉。


    那完全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是前世做過千百萬遍之後才有的熟練。


    「小姐……?」龍淩道,「您醒了?」


    然而在做完那個動作之後,杜阮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她還是閉著眼,沒有任何要清醒的預兆。


    她的手是滾燙的,指間落在龍淩的長而卷翹的眼睫,灼痛了龍淩的眼睛。


    龍淩抿著唇,貼著杜阮的手,垂下眼。


    身後的兩人還在說著什麽,但一切都離他遠去了,隻有杜阮指間的溫度那麽真切。


    稍頃,一聲推門的聲音如平地驚雷,迎春端著托盤急匆匆地進來,道:「藥來了!」


    第30章 「啪!」


    熟悉又陌生的苦藥香重新瀰漫在這間屋子裏,龍淩抱著杜阮讓她靠在床頭,她還是沒有醒,迎春隻好握著小銀勺,一點點將藥餵給她。


    蕭蒙等人皆是憂心忡忡地看著杜阮,太醫們更是緊張得一直擦汗,又怕杜阮不配合喝藥,又怕藥喝下去了杜阮還沒有反應。


    幸運的這兩件事都沒有發生,杜阮的態度尤其配合,光看她現在的模樣,怕是很難想像她在蕭王府時是怎樣慘烈掙紮的。


    一碗藥盡了,屋內一片寂靜,所有人連唿吸都放輕了,生怕杜阮會突然出現什麽不可控的反應。


    又過了一刻鍾,床上的人眼睫顫了顫,慢慢地睜開了眼。


    跪在一旁的龍淩連忙輕聲道:「小姐……您醒了?」


    杜阮的手還被龍淩握著,她慢慢地反握住了龍淩的手。


    那一下沒什麽力氣,輕飄飄的,龍淩卻如蒙大赦:「小姐,您醒了就好。」


    杜阮張了張嘴,卻隻是發出了幾聲氣音。


    迎春連忙端來一杯水餵她,等到杜阮靠在床頭乖乖地喝完了水,眉頭卻漸漸蹙了起來。


    杜阮疑惑地看著周圍圍著的一群人,再次張嘴,想問什麽:「……」


    氣音,還是氣音。


    即使是再遲鈍的人,這時也察覺出了什麽,蕭蒙和太子不約而同地喝道:「太醫呢?!叫太醫過來!」


    龍淩握著她的手,急切地問:「小姐?小姐?!您怎麽了?」


    杜阮不可置信地抓著自己的喉嚨,用力之大甚至將自己的脖頸劃出了血痕,然後她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喉嚨,終於發出了昏迷後的第一句話:


    「我……」


    那聲音很輕,幾乎是在出口的瞬間就立刻消散在了空氣中,室內嘈雜而慌亂,沒有人注意到。


    像是得到了什麽甜頭一樣,杜阮再次掐住了自己的喉嚨,艱難而沙啞地道:「你們……」


    「呃……!」話音還未落地,她便猛然頓住了。緊接著,像是有一股無名的劇烈疼痛席捲了她,她猛然弓下身,捂著喉嚨,渾身痙攣。


    「小姐!」


    「杜小姐!」


    龍淩離她最近,這時反應也最快,他拉著杜阮的手,想要讓她放開自己的喉嚨。


    龍淩從小練武,不說武藝超群,至少製服杜阮這樣的身嬌體弱的小姐絕對是沒有問題的,但不知道為何,他根本拉不開杜阮的手。


    他又怕傷著杜阮,更加不敢用力,急得霎時間就出了一身冷汗。


    蕭蒙和太子連忙幫他,三個大男人手忙腳亂地才把杜阮的手拉開。


    龍淩把手放在杜阮的脖頸上,用自己的手做了一個緩衝,以防杜阮再次傷害自己。


    他抱著杜阮的半身,將蜷縮成一團的杜阮慢慢打開,杜阮雙手環在他的肩背處,無力地靠著他。


    她的眼睛裏是空曠的茫然,嘴唇一張一合,聲音很小。龍淩湊上前去,隻聽得她沙啞地道:


    「疼……」


    龍淩瞳孔微縮。


    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杜阮,這位將軍府的嬌氣小姐對疼痛的忍耐力卻出乎意外地遠超常人,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哪怕是他們剛剛逃出將軍府時,杜阮就連手受了那樣重的傷都不曾吭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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