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葉迷津的打算卻是與這人的說辭相反,他如果真要去“投奔”其中一方的話,那必然是誰輸掉了這場對決,他才會去找誰。


    幫助本就順風的人沒什麽意思,對逆風之人伸出援手,那才有趣味,不是麽。


    第292章 梅疏香寒


    已經是不知道多少個深夏過去了。


    梅疏香練完一套槍法,額頭上生出薄汗,她想要擦一下汗水,但是伸出手卻接到了一片翠綠的落葉,落葉上還帶著未曾消散的雨珠,那是天還未亮的時候下過一場小雨。


    霖州的夏季一貫如此,雨水繁多,就算是冬季,也很少落雪,常是淋淋漓漓的雨雪夾雜著落下,又無細雨飄雪之意境,卻兼具雨濕雪寒,各位是糟糕透頂。


    好在冬日落雨的時候不多,但自從萬靈軍占據霖州之後,霖州卻幾乎一年四季都是陰雨連綿,其他地方也還好,據說霖州的州府幾乎都是一連十天半月沒有見過日光。


    也許是因為天道也知曉萬靈軍作惡多端,所以在為被萬靈軍糟蹋的霖州哭泣吧。


    梅疏香心中這樣想著,吹去了掌中的落葉,又仿佛吹去心中的灰塵,將心底最為凝固不化的仇恨浮現出來。


    當初……兄長,父母……所有人都是死在同樣的深夏,如今是到了自己為他們報仇的時候了。


    但她真正有可能報仇成功嗎?


    接下來他們要迎戰的敵人,亦是當初當著她的麵殺害她兄長的胡崩山,梅疏香幾乎想都不想就想親手去斬殺此仇敵,可這不是她想到就能做到的事情。


    那是靈公手下四大得力幹將之一,要戰勝他,梅疏香其實沒有很大的底氣,更何況,紫龍部其他人也幾乎沒有一個人同意,讓她代表紫龍太子去和萬靈軍的胡崩山進行陣前對決。


    這到底是至關重要的一戰,不是任由她肆意妄為的事情當然,每一場戰鬥更很是重要,可這一次卻格外不同,意義重大。


    靈公手下四大將,已經被紫龍太子滅去一個,若再滅一個,那近乎等同於滅去了萬靈軍一半的勢力,足以將戰局逆轉至少在九州民眾眼中,紫龍太子與靈公的強弱關係將就此戰開始顛倒過來了。


    勝了,那紫龍太子收複霖州的事情,可以說成功近在眼前,莫說軍心大振,民心也更偏向他們,以為紫龍太子勝過靈公;敗了,那就換成萬靈軍氣焰更盛,民眾將更多倒向對靈公的推崇,接下來紫龍太子想再進一步,乃至想收迴霖州,就更難以登天了。


    所以這次選擇應敵的將領必須慎之又慎,至少梅疏香絕不是第一人選,甚至連備選也不在其中。


    梅疏香也不想以一己之私來葬送所有人奮戰至今的心血,更承擔不起辜負紫龍太子信任的罪責,但若不能親自為家人親友報仇,那她跋山涉水來到央州拜師學藝,跟著紫龍部東征西討,又是為了什麽呢。


    若殺害至親的兇手近在眼前,卻無法親手報仇,她將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所以她卻還是找到了太子殿下主動請纓,想要前去應敵。


    太子殿下沒有當場拒絕她這個“無理任性”的要求,但也沒同意她的說辭,隻是長久的審視了她一番,見她神色毫無躲閃動搖,才長歎一口氣,說:


    “你去詢問明濟心的意見吧,你與他也算同鄉,比起我,他或許了解你更多,若他覺得你能夠前去,那就再說接下來的事宜。”


    又說:


    “但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提前告知你,這雖然是你的家仇,卻不隻是你的家仇,還擔負著所有將士們的期望,戰前軍令狀的內容也早就定下,無論最終迎戰之人是誰,迎戰的結果,要麽勝要麽死,沒有第三種選擇。”


    梅疏香深吸一口氣,並不是不感覺心情沉重壓力如山,但她還是點點頭答應了這件事情。


    然後,她會去找了明濟心,比起來以往那位素有天才神童之稱的明濟心,再次見麵之後,梅疏香感覺明濟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又好像有什麽地方沒有變。


    變的,是他的談吐言行,再無昔日高傲驕矜的姿態,更加平易近人,不變的,是他超絕旁人的計謀,以及太過冷靜理智,乃至於顯得無情的性情吧。


    比如當初霖州遇難,所有人都瘋了傻了六神無主,唯有明濟心好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沒有任何悲痛難過一樣,迅速帶著眾人撤離,並且早就為他們安排好了退路,如若不是明氏對龍王部的忠心人盡皆知,而且世子殿下也跟在身邊,隻怕許多人都要懷疑明濟心早就與萬靈承天會有所勾結了,不然,他怎麽能夠如此冷漠,又怎麽能夠在倉促之間做好那麽多的事情。


    當時在憤恨之中,梅疏香也曾揣測過明濟心的用心,但隨著年歲增長,她倒是慢慢有些理解明濟心想要做出最好的決策,那就需要絕對的理智,可要做到絕對的理智,那就要壓下心中所有的情形,逼迫自己成為最無情的人,才能無堅不摧,才能謀劃周全,料事如神。


    當年如此,現在仍是如此。


    麵對世代信奉的龍王部覆滅,麵對世代守護的霖州淪陷,明濟心都能壓下情緒理智分析,那麵對自己,明濟心就更不會有什麽惻隱之心。


    換句話說,明濟心不是會為了安慰人而說出什麽善意謊言的人,對所有人都是如此。


    是以,當梅疏香按照紫龍太子的吩咐,找到明濟心,問如果她去對戰胡崩山時,有多少幾率能夠打贏對方時,明濟心看向她,語氣平靜的說道:


    “胡崩山在內一應靈公親衛,其用來修行的靈氣,都已經摻雜了被他們所殺害掠取的龍脈龍氣,以你用尋常靈氣所煉化出來的修為,想要勝過胡崩山,勝率三成不到,你若用楊琮韞的龍脈,或許能勉強有五分勝算,但問題是你是否已經做好準備,可以無悔地動用他留給你的龍脈。”


    前半句話在梅疏香的預料之中,雖然真正聽到勝算渺茫時,仍然難過不甘,卻也沒太多驚訝激動,後半句話卻讓梅疏香驀然瞪大眼睛,下意識就想要說“不!”


    但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當家仇與師恩分掛心之兩側,要她放棄哪一個都太難抉擇。


    當年,梅疏香一路跑到紫龍部,幸得楊琮韞賞識,收她做弟子,教她紫龍槍術,她感激不盡,心中早已經將紫龍部視作自己全新的歸屬,卻沒有想到楊琮韞竟然死於田流炎之手,她那時憤怒不已,對萬靈軍更是新仇舊恨疊加一起,怒衝九霄,要以天道立誓,殺田流炎為師父報仇,但楊琮韞卻製止了她。


    楊琮韞說:以她的修為,是決然打不過田流炎的,理由同樣,田流炎本就是爆殺之徒,又有龍脈龍氣輔佐修行,不是按照尋常方法修行的她可以比擬的。


    又說:他的仇,自然由姬徹天來為他報,這是姬徹天欠他的,況且,以他對姬徹天的了解,姬徹天也絕不會將殺田流炎的事情假手他人,所以,她還是不要去和姬徹天搶這件事情了。


    又說:梅疏香拜他為師,當初,他是信誓旦旦說一定會為她報仇,可惜時運不濟,好在還保全龍脈,他活著,已經無法再兌現這個諾言,死了,那就讓自己的龍脈,助她複仇路上的一臂之力吧。


    當時,梅疏香是決然拒絕的,一則她實在無法突破心中的關卡,用師父的龍脈煉化為己所用,那對她而言,太過大逆不道,二則,煉化龍脈為己所用的辦法,唯有用萬靈軍煉化靈氣的辦法,她與萬靈軍有仇,如何能用仇人的功法呢?


    是以,雖然她按照師父的囑托,與紫龍王的安排,帶著師父的龍脈,和其他將士們一道前來助力紫龍太子的攻伐之路,她幾乎忘卻了龍脈的存在……


    直到再次聽到胡崩山的名字,直到再次從明濟心的口中聽到煉化龍脈這幾個字……


    ……


    梅疏香沉默許久,明濟心也沒開口催促,隻是安靜飲茶。


    那似乎是過去很漫長的時間,至少對梅疏香來說,她已經汗透衣襟,盡管,師父是當著紫龍王的麵,指明說要將龍脈留給她報仇的,可此刻真正做出這個決定,還是讓梅疏香心中生出一種類似於“背叛”的痛苦。


    但就是算痛徹骨髓,她也必須要這樣做,她總要做出一些事情,才不辜負父兄的寄托,才不辜負師父的期望。


    她開口說話,聲音有些喑啞:


    “我會在對戰之前將師父留下的龍脈相融。”


    明濟心敬佩梅疏香的肝膽勇氣,但他也不會因此便覺得有勇氣就能無所不勝。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拚盡全力也最多不過是勉強能打一個平手,而且,這還是在有龍脈融合,天運加持之下。


    而且,他還有後半句話沒講。


    明濟心知曉她做出這個決定已經痛苦不堪,自己不該再為她添加壓力,但有些事情不能不說,隱瞞起來,非但對她不利,也是對姬徹天,對所有跟隨姬徹天的將士們不負責任。


    所以明濟心還是接著將更為絕望的後半句話,也一並講了出來:


    “還有一件事情,縱然有五分勝算,但若你死,他不過重傷,若他死,你也必然肝膽俱裂,靈台破碎,再無生機。”


    也就是說,她若上場,無論是輸是贏,她的結果都是必死無疑,就算是有五成勝算,那最好的結果,也是以命換命。


    梅疏香唿吸幾經沉浮,那是肉眼可見的心悸不平。


    這幾乎是直白的告訴她去了就是送死,無疑是更為沉重的打擊,但不知道為什麽,在痛苦的做下要動用師父靈脈的事情後,生死之事反倒不是那麽在意了。


    第293章 必輸之局


    有五層勝算,而無論自己成敗與否,都必死無疑在這樣的前提下,還要一賭天命嗎?


    “我不怕死,隻要能夠報仇……五成勝算,也足夠了!”


    說到最後的時候,梅疏香幾乎是大聲喊出來的,是說給自己聽,也是說給明濟心聽,又仿佛,是說給冥冥之中的天道聽。


    明濟心沉默的注視著她,過了片刻,才垂下目光,伸手倒茶,順口說道:


    “既然如此,如果你已經確認能夠接受我所說的任何後果,而且絕不後悔,那就去準備迎敵之事吧。”


    梅疏香還處於劇烈的激動之中,以為明濟心無論再提出怎樣艱難的條件自己也絕不動搖,但卻冷不丁聽到明濟心的話,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不太確定的問:


    “你,你同意了?”


    她以為必然還有更多的考驗再等著自己,卻沒有想到明濟心竟然答應了自己她應該沒有理解錯吧。


    明濟心頷首,又說道:


    “我似乎沒不同意的理由。”


    梅疏香:……


    怎麽會沒有!分明有很多……但既然明濟心準備放水給她,梅疏香當然也樂得接受。


    梅疏香想了想,又道:


    “那麽,我是否要去找太子說明此事?”


    明濟心道:


    “不必,這件事情我自會與殿下講明,你隻需要做好你迎戰的準備就好了哦,或許你有空閑,也可以先去準備你的身後事,比如想要穿戴什麽衣物,或者想要什麽陪葬品,省的到時候旁人準備的不合你意。”


    梅疏香:……這真正是平常人能說出來的嗎?


    雖然這句話說的有些調侃意味,是讓她放鬆一些的意思……但還是有些驚悚的好麽,而且那時候她死都死了,滿不滿意,她也無從知曉啊。


    梅疏香自以為自己已經將生死度之以外,但比起來能如此平淡的說出為自己準備身後事的明濟心,果然還是自愧不如。


    真不愧是讓人無法猜透的明公子,一句話就能起到驚世駭俗的作用。


    而既然自己來找明濟心的主要目的已經達到,梅疏香也不想再耽擱時間,不過又閑聊幾句,她便準備起身離開。


    隻是,在臨走前,梅疏香又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明濟心,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低聲說了一句話:


    “明公子,抱歉。”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也和其他人一樣喊明濟心一聲“明公子”,而不再是大刺咧咧的喊明濟心這三個字。


    旁人恭恭敬敬喊明公子的時候,她能很心安理得的喊明濟心的大名,是因為她對明濟心自帶三分親近,那是屬於同鄉人的優越,亦是當年參與同一個計劃,而後一同出逃的特殊情誼,而她也相當明白,明濟心能夠心軟同意自己的要求,也是因為有這樣一份特殊情誼在其中。


    明濟心答應了她這個請求,便代表著這份情誼被消耗殆盡,餘下的唯有同一陣營的關係。


    或許這份情誼對明濟心來講不算什麽,但對梅疏香而言,她也再難用這份特殊經曆,來區分自己與其他人麵對明濟心時的不同。


    而她想的顯然沒錯,明濟心並沒在意她稱唿與語氣的變化,至少並沒有對她的稱唿改變提出什麽疑問,隻是順著她的話問:


    “為何要說抱歉?”


    “我知曉我的任意妄為恐怕打亂了您的計謀,或許會讓整個紫龍部都陷入被動的為難”


    梅疏香深吸一口氣,甚是艱難的說道:


    “我知曉明公子必然會有更為高明的計謀,但請讓我任性一次,我若真正到死也無法戰勝胡崩山,總也能耗他五分血氣,再來請太子殿下派人迎戰,總也能輕鬆一些。”


    明濟心聞言一笑,說道:


    “你能夠有這樣的心境,已經足夠,接下來你隻需要盡全力去迎戰你的敵人便是,至於其他,無需多慮。”


    話雖然是如此,但不是誰都是明濟心,能做到他這樣八風不動,至少梅疏香還是忍不住擔憂: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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