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不是真真正正的人,而是靈氣幻化出來的影子。


    然而不是真正的人,卻更讓人心中為之感到恐懼。


    若是真正的人,那國師就算是蠱惑整個王都,也不過數萬人,數萬人……到底也是能看得見盡頭的數字。


    可若不是人……雖然都說天地靈氣日漸稀薄,不足以用來修行,可用來對付一個人,也可稱之為無窮無盡了。


    更何況……


    趙迴縵本生出了希望,卻又在無意間看到地上綿延的陣法時,被嚇了一跳。


    “煙生,小心腳下,他在吸你的靈氣!”


    煙生垂眸,另外一道花紋無比反複的陣法在煙生腳下顯現,順著他生出無數法線纏繞。


    “這是國師設的陣法不對!這是王都的陣法!”


    趙迴縵感受到自己體內的龍脈隨之而鳴,能引起龍脈共鳴的,唯有王都之下深埋的陣法,當年以龍脈滴血,以神明之力,才設下守護王都的天地大陣,無人能在王都放肆。


    可現在,這陣法卻成為國師放肆的器具,趙迴縵忍不住抬頭,驚訝質問的話脫口而出


    “你怎麽能動王都大陣?!”


    “很難麽?”


    國師倒是有問必答,聞言,不甚在意的說


    “吾講了,吾身負神明大人所賜傳承,能夠驅使神明設下的陣法,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麽?以及,殿下不是更該問您身邊的少年,他還能支撐多長時間麽?”


    趙迴縵臉色蒼白,迴看仍在苦苦支撐劍陣的煙生,他的法相,是漫天遍地的蝴蝶,世上最脆弱的生靈,能堅持幾何?


    這樣下去,煙生要被活生生的耗死,而國師毫發無損。


    要想辦法阻止才行,或許真是到了瀕死之際,讓趙迴縵靈光一現,想到了那個辦法,被父王說過知道就好,千萬別被人看到,更不允許教給外人的辦法。


    是說如果被人知道,隻怕要招來殺身之禍,可現在已經是要死的時候了。


    趙迴縵當機立斷,立刻說道


    “我煙生,我教給你聚龍化神策!,你,你去殺聖天子!”


    不就是神明傳承的陣法麽,不就是吸收靈力的東西嗎!她也不是沒有啊!


    那傳說中可吸取凝聚龍脈之力的聚龍化神策,此刻就在她的手中!


    連龍脈龍氣都能吸收為之所用的,據說可使人成神的典籍,她還真想知道,比之神明所創陣法,究竟誰更勝一籌!


    她已經做好用掉最後一張底牌的決定,反倒一陣輕鬆,乃至於忽略煙生瞬間凝滯的神色。


    趙迴縵的聲音太大了,大到了讓一心維係劍陣尋找突破的煙生生出耳鳴,趙迴縵所有的話全都化作一道刺耳的鳴叫聲,在他腦海中長時間驚響後,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又仿佛是有人用鐵錘擊中大腦,讓他腦子一痛,嗡嗡作響,又好像被驚雷劈中,全身發麻,他應該是出現了幻覺。


    對,他太緊張了,太激動了,他的記憶和現實交疊在一次,讓他產生了荒謬的幻覺。


    一定是這樣的。


    煙生讓自己跳動劇烈的心脈慢慢平複下來。


    好像是過去很久很久之後,煙生才聽到自己的聲音輕輕地,顫抖地響起


    “你……說什麽……”


    他感覺是過去很長的時間,但那其實不過是一點的停頓而已。


    “誅殺天子乃是謀逆重罪,可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趙迴縵理所當然把煙生的沉默與聲音見的遲疑,當成了對刺殺聖天子一事所感到的驚訝與意外。


    第223章 焉知恨誰


    刺殺天子之事實在是駭人聽聞,煙生雖然是殺手出身,但忽然要他去殺聖天子,總也難免感到震驚與不可思議。


    趙迴縵腦子略微清醒下來,倒是又慢慢的思考更穩妥的選擇


    “我說錯了,天子還在國師的挾持之中,你現在是無法接觸,那麽,你可以先汲取我的龍脈之力喚醒聚龍化神策,反正我現在無法運轉靈氣,倒不如借你一用,然後你可借用聚龍化神策,把這些靈氣幻化的東西為你所用,假如可以的話我沒有用過聚龍化神策,不知道它威力究竟如何,但如此你我想要活著出去,也隻能冒險一試!”


    煙生還是沉默,沒有接話。


    趙迴縵又以為他在擔心自己龍脈之事,但這又不一樣,這是她自願要分出龍脈,而不是有人逼迫他。


    而後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道


    “不過,就算學了聚龍化神策……你也不可為此自得,此秘術隻為解今日之危,若你我能逃出生天,你日後也不可再用,此非可為外人所示之物,輕易被外人看到,怕有大禍降臨。”


    李藏名很想笑,聚龍化神策本就是他家的東西,別人有什麽資格管他用不用呢,什麽非可為外人所示之物,偷竊掠奪的髒物,當然見不得光了。


    可他現在並不在意這個。


    李藏名對趙迴縵的計劃充耳未聞,隻是冷著聲音問


    “你怎麽會有……聚龍化神策?”


    那是讓他家破人亡的兇物,不應該是被萬靈承天會動手搶走了麽,而且是他親眼見過萬靈承天會的罪魁禍首用過此招,怎麽現在趙迴縵也會擁有的呢……


    總不能雁州的龍王府,竟然會和以滅殺龍王部為目標的萬靈承天會有什麽交易吧,那也太過荒謬了。


    事實當然並非如此,卻又好像比這種猜測更為殘酷。


    他聽見趙迴縵輕飄飄的說


    “是爹,不是,是我姑母派人送來的密法。”


    李藏名緊繃的腦子好像在那一瞬間炸裂開來,目之所及之處,好像到處都是崩裂的血漿。


    他很慢很慢的想,趙迴縵的姑母之一……不正是鬱雲樂的母親,他們的王後麽。


    應該是沒錯的。


    但為什麽呢。


    總不可能……他這麽多年,竟是在為他的血仇賣命,還要保護血仇的兒子逃出生天,而今還要繼續賣命救他們的殿下!


    那可真是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了!


    李藏名渾身熱血涼透,臉色蒼白,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一瞬間被抽幹靈脈血氣。


    而他心念搖動,劍陣立刻出現裂痕,靈氣搖晃不定,本已經被逼退的人潮幻影立刻一擁而上。


    趙迴縵似乎直到此刻,才察覺出來眼前少年人的情緒不太對。


    他的異常似乎並不是因為要殺聖天子而惶恐,也不是因為要剝離自己的龍脈而糾結,而好像……是因為被什麽挑起了憤怒與恨意一樣。


    “你……你怎麽了?,煙生啊!”


    趙迴縵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可能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可她詢問煙生的話還沒完全說出來,整個人就被猛地拉了出去。


    那是趁著劍陣的裂痕出現,一束法線找尋到了機會,瞬間將趙迴縵拉了出去。


    隻是一瞬間的失神而已。


    李藏名聽見趙迴縵慘叫一聲,感覺身邊身影一晃,下意識要伸手去拽,手中卻隻是一片虛空。


    抬頭一看,對方已經被拉離他身邊,高懸空中。


    隔著千千萬萬人,煙生仰頭看向趙迴縵,對上她充滿惶恐與憂慮的目光,他心中仍想救下趙迴縵,然而他看著眼前千千萬萬道的幻影,卻沒有剛才無所畏懼一躍而上的勇氣。


    他竟然生出無限的懈怠與疲憊,讓他手中的劍也好像重若千鈞。


    “真有意思。”


    雪華光的目光在趙迴縵與那少年之間來迴流轉,然後好心的低聲與仍處於震驚之中的趙迴縵解惑


    “世女殿下,他似乎對您產生了無窮的恨意,在您說出聚龍化神策之後,嗯,聚龍化神策聽說是內域州府聞之色變的東西,殿下可願意讓臣一觀?”


    趙迴縵呸了一聲,狠狠道


    “我死了也不可能給你!”


    這是預想之中的迴答,雪華光也並不為之所動,仍是漫漫道


    “何必如此急切呢,殿下讓我一觀,我或可為殿下去問詢對方,為何對您忽然生出滔天的恨意啊。”


    關你屁事!


    趙迴縵磨了磨牙,索性撇過臉去再不迴答。


    “至於你”


    雪華光也不在意她的冷臉,又垂眸看向人海環繞之中的少年,大概是精神將要崩潰,讓他麵容上附著的靈氣若隱若現,這是讓雪華光真正感到意外的事情,他沒有想到這少年竟然是蒙了一層假麵,能連他也看不出來的遮掩麵目的神通,不得不讓雪華光在意。


    “虛假的皮囊,是為了遮掩這隱秘的恨意嗎?那又是誰為你設下屏障,讓所有人都無法察覺到你的真實麵目呢?”


    李藏名抬起頭,眼中是不加掩飾的冰涼恨意。


    但卻絲毫不影響雪華光繼續說自己的猜測。


    “看來是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被耗費如此大的心血遮掩麵目,你的身份難不成若被外人知悉,會掀起什麽驚天波瀾嗎?總不會是易容後的廢太子殿下吧。”


    這樣的猜測一說出口,讓雪華光自己都笑出聲來,但其他人顯然沒他這麽好的心態,廢太子三個字一出,聖天子立刻渾身抖了一下,臉色慘白的看了地上那少年一眼,又飛快的移開視線。


    而一旁的長公主,亦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樣,卻又流露出遺憾……她太熟悉姬徹天了,雖然有那麽一瞬間她希望國師的猜測是真,但顯然,對方的身份不是他。


    那……又會是誰。


    “煙生!,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趙迴縵無端流出淚水,她心中有一個答案,卻不敢肯定。


    她是說了聚龍化神策之後,才讓煙生心房大破的,那世上誰會對聚龍化神策的擁有者生出遺恨呢。


    唯有聚龍化神策原本的歸屬者,可是,那什麽山莊……不是說早已經滅門了嗎,那站在自己麵前的是誰?


    不難猜的答案,卻是難以相信的答案。


    “看來世女殿下已經猜出你的身份了。”


    雪華光看了一眼趙迴縵,將她的慌張意外盡收眼底,然後又問


    “現在,你還要救下世女殿下麽?在你們之間……似乎生出血海深仇以後。”


    這才是真正兩難的選擇。


    煙生握緊手中的長劍,鮮血從他的手心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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