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足以讓所有人都不能忽視的異像,這是您應該可以做的事情吧。”


    白盡歡與他對視著,看著他堅定的雙目,微微頷首,道


    “滿足你未嚐不可。”


    說著,便伸出手來,一隻烏鵲盤旋在他的掌心,發出聲聲鳴叫。


    明濟心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雀鳥,感到有些意外,有些試探的猜測


    “這是您的法相嗎?”


    他聽說過眼前之人引走齊經霜時候的場景,如許多人一樣,以為眼前的法相是白鶴,或者其他氣勢淩人的存在,卻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直小小的雀鳥。


    “這麽說也不是不行。”


    白盡歡朝他眨眼笑了一下,世上萬物都是他的法相。


    不過,這就沒必要解釋太多,不然很有炫耀的嫌疑啊,當然會被認為自己故意敷衍,也不一定。


    白盡歡起手一揚,雀鳥振翅而飛,背後是一輪西落夕陽,映襯著粼粼湖水,似乎也被沾染紅色的霞光。


    “夕陽如血,群雀逃天,足夠用來警示世人嗎?”


    


    夕陽一寸寸落下,及至暮色四合,明濟心才懷抱著一隻簽子,神色倉皇的下山。


    未曾過夜,縷春城內便起了流言,言說明小公子在希夷觀求簽,連求三次,都是下下簽,簽上是一輪血陽映逃雀,解簽說夕陽如血,群雀西逃,是大災將至的預兆。


    隻是這日求簽之後,明濟心便閉門不出,有人想要打探具體的底細,去希夷觀問,觀內道人卻三緘其口,去明府拜訪,明濟心也閉門謝客。


    這件事情,也不過是小範圍交好親友之間的好奇,本不會引起太多的注意,然而在明濟心求簽後的第三日傍晚,縷春城內血光漫天。


    先有大風唿嘯,而後夕陽慘紅如火如血,籠罩整個縷春城,乃至霖州境內,都彌漫著血色餘暉。


    那似乎並不是夕陽西照,而是真正血染滿城。


    在大風與血陽之下,無數烏鵲淒淒鳴叫,如遮天烏雲朝著西北方向,逃竄而去。


    高樓上銅鈴陣陣,白盡歡居高臨下,衣物發絲,皆隨風而蕩,飄搖不定。


    他垂眸看著異像之下的城鎮,人群三五聚集,臉上或有驚異,或有惶恐,全在思索這異像究竟預兆了什麽。


    輕歎一聲,白盡歡俯瞰人間界,輕言緩語,落入風中


    “天命已盡,人事如何呢?”


    無論狂風與夕陽,具不解其中意。


    


    突然發生的異像,似乎表示著不好的預兆。


    以至於在薛憑蘭薛夫人的壽宴上,賓客們在獻上自己的賀禮之後,便聚在一起,不約而同的熱烈討論起那詭異的夕陽究竟為何發生。


    “我聽說曾經有人受到冤屈而讓六月飛雪,可能是有人出現了冤屈吧。”


    “不不,你們聽說明小公子求簽的事情了麽,說是血色夕陽群鳥逃竄什麽的,是不好的預兆,要發生災禍啦。”


    “呸呸!薛老夫人的壽宴,說什麽災禍喪氣話,小心明府的人把你轟出去。”


    “不過話說迴來,希夷觀這麽多年,還真從沒見過這樣的簽像……”


    “……”


    眾說紛紜,雖然是作為一則奇事來進行探討,心中卻也不由生出不同程度的疑慮。


    及至明濟心自己來說出這件事情的時候,更叫人心驚膽戰了。


    而直到夜晚臨近,關於這異像的探討才逐漸被晚間宴會所取代。


    薛夫人的晚壽宴如往年一般設在淩波湖旁的翹翠閣,正對著湖中心的玉鉤台,按照慣例,翹翠閣與玉鉤台會同時出演舞樂,及至晚間酉時會放煙花,一直延續子時才會停歇。


    沿湖三十六亭台皆設了宴席宴請賓客,而淩波湖旁也早已經聚滿了前來觀看宴會的行人,玉鉤台的舞樂,正是為了讓行人也能夠觀看。


    薛夫人的壽宴,一向是與民同樂。


    暗中的流言似乎影響不了玩樂的眾人,或者在舞樂之中,早已經被人們拋之腦後。


    直到明濟心出現。


    舞樂停歇,等待煙花綻放的期間,眾人已經落座,做好了飲食賞煙花的準備,然而在開宴之前,本該慣例是薛夫人開場講話的時候,進入高台之上的卻是她的兒子明濟心。


    看到他上台,眾人雖然有所意外,卻也正常,畢竟明大小姐入了王府,薛夫人膝下就隻剩下這麽一個孩子,若說想要借此機會來曆練兒子的能為,也算正常。


    然而明濟心開口講話,卻並不是為母親賀壽,竟然是讓眾人早日離開綠春。


    “天降異像,是因為縷春要發生滅頂的災禍。”


    明濟心一句話,如石破天驚,叫人立刻停下各自的交談,都震驚或迷茫的看向他。


    一時間熱鬧喧嘩的宴會,立刻變得寂靜無聲。


    坐席之上,他的父親驀然起身,麵色陰沉,母親也為明濟心的話震驚,沒想到明濟心早些時候,來找自己請求這點間隙的時間交由他來安排,竟然是說這樣的話,卻更擔憂的看著明顯被兒子放肆言語激怒的丈夫。


    正在鬥嘴的沈循策與薛寄月也嚇了一跳,甚至忘了彼此間的爭鬥,齊齊看向明濟心的方向,若不是氣氛瞬間壓抑下來,他們兩個隻怕要驚異的叫起來,饒是如此,兩個腦袋湊到一起,也是小聲的喋喋不休了。


    薛憑風與諸位賓客言談事情,卻也是被明濟心這一番言論中斷了研討,賓客們紛紛問起明濟心這是何意。


    薛憑風若有所思的看向明濟心的方向,聽到眾人的詢問,也隻能苦笑一聲,無奈道


    “我也想知道,我這位外甥今天這是怎麽了,他向來很有自己的主意,但今日之事……在姐姐壽宴上講這樣的話,實在有些欠妥。”


    這是欠妥麽,這是完全的聳人聽聞啊。


    然而明濟心卻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話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一般,他取出自己從希夷觀帶迴來的竹簽,叫所有人都能看一眼簽上的字。


    竹簽墨字,寫的是:


    “一江夕陽如血染


    滿城雀飛西北雲


    此間山河難枯盡


    他年再迎一縷春”


    “縷春或許將有大禍,諸位最好做好逃亡的準備,今夜欣賞煙花之後,就請各自行好吧。”


    明濟心一字一句,說的十分平穩,既然找不出萬靈承天會到底在縷春已經安插多少的眼線,那不如讓所有人的恐慌都調動起來,隨時做好出逃的準備。


    但這還不夠……尋常百姓最好能逃離災禍,但縷春卻還需要有人守在這裏。


    他還需要做更多的事情以預防才行。


    不過當下他更多的話已經說不出來,因為父親明穩已經趕到了台下,對他怒目而視,讓侍從上台將他扭送下台。


    侍從們自然是不敢扭送的,隻是上台之後站在他的身側小聲哀求,明濟心歎出一口氣,便下樓去了。


    普一到了台下,父親便氣衝衝道


    “跟我過來!”


    隨後拂袖而去,明濟心看著父親怒氣迸發的樣子,知曉這次是真的惹怒父親,與隨之趕來的母親對視一眼,便跟著離開了。


    薛夫人一陣心驚肉跳,是生怕夫君為此責罰明濟心,卻也不能放下諸多賓客不管,隻能擔憂的目送父子二人離開,薛憑風與兩個小的也已經走過來,見姐姐一臉焦急愁容,薛憑風便道


    “姐姐說幾句話,就去看看吧,此地有我照料,姐姐不必擔憂。”


    薛夫人朝他歎了一口氣,也隻好如此,於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上了高台與諸位賓客說了幾句感謝之言,自然也安撫了一番,才又下樓,連忙追隨父子二人去了。


    明穩一路走到了一處寂靜無人的亭內,迴過頭看向明濟心一臉平靜,絲毫不覺自己做錯事的樣子,幾乎是氣得咬牙切齒


    “我看你是越發自作聰明無法無天了,你還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你母親的壽宴,全被你毀的一幹二淨!”


    明穩說著,又在亭內來迴走動,或許該慶幸亭子裏沒有棍棒之物,不然,隻怕氣上心頭,少不得真正動手打罵。


    第114章 全被反駁


    明濟心垂手低眸,顯然也知曉自己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過於冒險,隻怕要讓不少人緊張起來,聽到父親的嗬斥,倒還能語氣平靜的接話。


    “我今天上高台講話,是和娘親說過的。”


    明穩不以為然道


    “哼,我卻不信你告訴了你母親要說的是什麽,怕是你借著你母親對你的偏寵,用了手段哄騙你母親罷。”


    明濟心:……


    果然是知子莫若父了。


    他確實沒和他娘說自己上台是要講什麽,不過,從來母親都是支持自己的所有決定,是以他覺得說與不說,差別不大。


    明穩見他低頭不語,便知道自己猜測不錯,怒火又湧上來


    “當真是對你太過放縱,才叫你今天如此放肆!欺騙你的母親不說,還要用這些胡言亂語引起眾人的惶恐,莫不是仗著你的身份,所以肆無忌憚,可知若你今日是個白丁,敢如此妖言惑眾,這會兒你就已經下到牢裏去了!”


    明濟心皺了皺眉,猛地抬頭,底氣十足的反駁


    “我並不是胡言亂語,縷春要出災禍,難道我要冷眼旁觀,不該及時提醒?”


    明穩不屑道


    “你口口聲聲說縷春要發生災禍,災禍從何而來?”


    明濟心堅定的說


    “萬靈承天會。”


    明穩嗤笑一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便知道你要這麽說……你是真有什麽證據來證明,還是又隻是自己的主觀臆測?”


    明濟心:……


    他有證據,卻無法展現出現,況且答應過那位碧血閣的殺手,不將其牽涉在內,因此當下,竟然真的好像一切不過是他自己的想象。


    但也不是完全無話可說。


    看著父親全不在意的表現,明濟心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的說


    “父親難道真沒有察覺嗎?縷春城內幾日內連續多人死於碧血閣手中,這已經是預兆了,碧血閣殺人,是為萬靈承天會,但這些人死前誰知曉他們就是萬靈承天會之人,滲透埋伏如此之深,父親當真以為萬靈承天會對縷春沒什麽想法嗎?而今碧血閣出手,豈不正是說明,萬靈承天會要對縷春不測,故而活動起來,才引起了碧血閣的注意?”


    “你莫不是要告訴我,碧血閣是什麽為國為民的好地方,你若真是這個意思,我卻要大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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