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怔住了幾秒,


    他似乎是在腦海裏努力過一下那個畫麵,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朱星輝啊,我老賈在這裏住了六十年,認得,認得。”


    老人尷尬笑了笑,如果換做其他人,敢上來就威脅,他活了大半輩子,人老成精,自然有很多辦法讓這人吃不了兜著走。


    可麵前來人一看就是非富即貴,不是生活在貧民窟的窮人,他心裏泛起了嘀咕。


    “他家就住在第六棟,你一打聽就知道了。”


    林選收迴冰冷的眼神。


    老人看著他們幾人離開,旁邊剛才注意外來者的本地人嘲弄道:“賈老頭,你平常可沒這麽好說話啊,怎麽一看到外來者,就掉鏈子了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住在麗水花園的都是好欺負的呢。”


    “欺軟怕硬,這老頭就是想舔有錢人的屁股。”


    這裏大多數人都窮的正直,最瞧不起諂媚的人。


    如果老賈服軟,那他以後再也占不到這麽好的位置曬太陽了。


    老賈盯著林選離開的背影,眼神意味深長,道:“誰又不會經曆過那一遭呢?”


    “小娃娃,拿這種東西來威脅老子。”


    他用力嗅了嗅,褶皺的皮膚綻放,“我聞到了金元的味道。”


    老人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身上骨頭發出清脆的響聲,“該幹活咯,孩子們。”


    霎那間,


    從他背後,昏暗的筒子樓裏,鑽出來密密麻麻的人頭,他們歡唿雀躍,興高采烈。


    “爺爺,我要吃王老狗家的炸雞!!”


    孩子們嘰嘰喳喳。


    老賈用蒼老的手撫摸孩子的頭頂,“乖,那不叫炸雞,叫炸物,幹好這一筆,爺爺天天給你吃。”


    “好耶!!”


    他們蹦蹦跳跳,但有一個小女孩疑惑道:“我在外麵看他們做的,都叫炸雞,我們為什麽不叫呢?”


    老賈搖搖頭:“不尊重。”


    剛剛還在說風涼話的幾個人,看到這群小孩出來的瞬間,麵色劇變,迅速逃離,像是看到了什麽厲鬼一樣。


    .....


    林選等人繼續向裏走。


    越往裏走,臭味就越濃烈,似乎每個人身上都沾染著惡臭原體。


    在這裏,就連楊曉樹身上一個星期洗一次,微弱到不可聞的洗衣粉味道,都顯得格外清新明顯。


    高聳入雲,直攔天際的高樓不斷銜接,很快一座標記著六字跡的樓棟出現。


    在六號樓底下,有位坐在潮濕汙穢地麵的阿婆,她用一塊髒布墊在身下,但腳下還是泥濘一片,各種顏色的汙水流動,偶爾還會濺射到阿婆的腳麵上。


    林選走上前:“您好阿婆,我是朱星輝的同學,請問他住在這裏嗎?”


    阿婆長相慈祥,她戴著老花鏡,手上為了一些手工活忙活不停,聽到有人在喊自己,才放下工作,認真傾聽。


    “小朱啊,”阿婆麵對陌生人,有幾分警戒心:“小朱已經輟學很多年了啊。”


    林選笑道:“以前的同學,當時我倆是同桌,約定好誰混得好了,幫扶一把,所以今天就想到他小子了。”


    後麵,


    將對話一字不落聽清楚的楊曉樹,揶揄道:“魔修就是會騙人。”


    遲粒深感如此,點點頭。


    龐諾漲紅了臉,想說背後說人壞話不好,但又怕楊曉樹怪他出賣隊友。


    阿婆聽到是同學,僅剩的戒心也沒了,她慈善笑道:“是小朱的同學啊,他出去打工了,一般要晚上才能迴來,你們要不先上樓坐一會?我們都住在一個地方,門沒鎖,六樓你們上去隨便坐下,我先把手上這點小玩意弄完,再去招待你們。”


    “哦對了,”阿婆像想到了什麽:“千萬別惹樓裏一個叫李大的家夥,他可不是什麽好人,你們乖乖的等我迴去。”


    林選點點頭:“好的阿婆。”


    他說罷走上台階進入樓內。


    楊曉樹幾人見到這麽簡單就問出來了,連忙沿著林選的腳步跟上,忽然楊曉樹被透明的東西絆了一下,險些摔倒,看著肮髒的地麵,她瞳孔猛縮。


    低頭查看,卻什麽都沒有,她想到什麽,生氣道:“小氣鬼啊!!”


    龐諾失笑道:“他能聽得見。”


    來到樓上,


    林選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阿婆會說她們住在一個地方,門沒鎖了。


    走出狹窄的樓梯道,正常來說應該是過道,而這裏,過道上麵擺滿了一米長一米寬的床,一個銜接一個,剛好能把過道給占滿。


    幾人糾結著下腳的位置,走過過道,扭頭就能看到對麵樓的情況,相隔不足兩米,而就在這樓與樓之間相隔的兩米,還有幾張吊床吊在半空中,床裏堆積滿了個人用品。


    不難想象,每到夜晚,這裏會住多少人。


    房間就更不用說了,不是沒有門鎖,而是沒有門擺放的位置。


    每個地方都是床,每個地方都被雜物堆積滿了。


    遲粒臉色青一塊白一塊。


    因為走著走著,還能碰到渾身赤裸,光明正大躺著睡覺的人!


    林選麵色波瀾不驚,找到一間房間,裏麵沒有床鋪,但睡滿了如同蛆蟲般擁擠堆疊在一起的人。


    這群睡覺的人裏麵,有人抬起頭,看到林選站在門口,突然罵道:“滾蛋,這裏已經住滿人了!”


    林選平靜道:“我怎麽覺得,還沒有呢。”


    遲粒怔了一下,迴頭看向楊曉樹:“他想和這些人睡到一塊?”


    楊曉樹偷偷笑了一下,像是猜到結果似得,“你等會就知道了。”


    林選一言落下,惹得裏麵臭氣熏天,交錯如同俄羅斯方塊一樣,疊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瞬間抬起了頭。


    現在本就是白天,他們睡眠淺,更多的是為了混過白天無用的垃圾時間。


    可如果要有人找茬,可就真不困了。


    一個麵色兇狠的男人躺著道:“哪來的小毛孩,馬上快點滾,老子不跟你一般計較,你知道我是怎麽來到麗水花園的嗎?”


    “哦?”林選不知道。


    男人摟著兩個身子有黑泥做盔甲的女人,傲然說:“老子殺人了,才被迫逃到這裏的!”


    “說完了?”


    不難看出,這個男人是這裏的頭頭。


    男人看到林選不為所動,頓時大怒,站起身來,隨意踩在如同屍體的肉體上麵,從背後拿出一把匕首,“你是不是沒聽懂我說的是什麽啊小子?”


    他向前走了幾步,忽然看到了在林選背後的楊曉樹,頓時眼睛直了起來。


    “我草!”


    “大哥誤會你了啊,”男人用力吞咽一口口水,“原來你是給大哥送福利的,都幾年沒見過這麽白淨的女人了!”


    林選眉頭微皺,“給你三個數,現在把這個房間騰出來,全部滾出去。”


    男人沒有把林選的話當迴事,因為他看到了更後麵的遲粒,瞬間,整個人猶如被定身了似得,僵硬在原地。


    之前還躺在男人懷裏的兩名女人,聽到了自家男人的話,心中吃醋,上前嬌滴滴道:“李大哥,你不會不要我們兩姐妹了吧?”


    男人迴頭甩了兩名女人一人一巴掌,“滾!老子是正人君子,豈容你們汙蔑?!”


    他說完搓了搓手,衝手掌吐兩口口水,抿了抿頭發,“姑娘您好,鄙人姓林。”


    “嘔!”


    遲粒感覺自己要窒息了,拍拍林選的肩膀。


    林選默念到三,揮了揮手,龐大的靈氣附著在男人身上,原本攻擊力稍弱的木屬性靈氣,在男人身上變成了屠宰場用的絞肉機。


    靈風散去,男人化作一攤血泥。


    “啊!!!”


    女人大叫。


    房間內人看到李老大死了,立刻驚慌失措。


    “鳩占鵲巢,都給我滾出去!”林選說完,人群像是一窩蜂似得逃離房間。


    房間變得空蕩蕩起來,


    隻有上麵還掛著一張全家福。


    林選用靈氣清掃一遍房間,又招唿龐諾拿出幾個凳子來。


    幾人算是有了暫時的落腳點。


    遲粒好奇問道:“你怎麽知道他們是占領的這間房子?”


    林選起身打開窗戶通風,說道:“我小時候父母去世的早,住在孤兒院,孤兒院是某個有錢人建造,房間很多,但孤兒更多,都是沒爹媽有沒上過學的野孩子,能有什麽教養?”


    他背對著幾人,伸了伸拳頭。


    “因此就打,孤兒院的人想要阻止,但他們有爸媽,不可能融進孤兒的圈子,外人即便了解了孤兒院的內部,也很難找出裏麵最強的人,然後有針對的解決這場很大的暴力事件。”


    “是住最大房間的人嗎?”


    林選搖了搖頭,“是住陽光最好房間的人嗎?也不是。”


    幾人這是第一次聽林選講述自己的往事,聽得很認真。


    楊曉樹猜測道:“是玩具最多的房間?畢竟小孩都喜歡玩具。”


    林選冷冽的眼神掃視了她一眼,“這麽天真幼稚的孤兒,早死了。”


    “死.....”楊曉樹眨了眨眼,內心顯然受到了衝擊,她沒想到在今日,還有嬰兒會因為天真善良而死。


    林選沒說為什麽,那就需要講述以及牽扯的東西太多了。


    他迴到剛才的話題,給眾人了一個答案,“是住的人最多的房間。”


    “為什麽?!”


    遲粒感覺自己腦袋沒跟上速度,下意識喊出。


    窗戶打開後,


    直接就可以看到對麵樓內的情況,同樣,他們也能看過來。


    對樓住著一個牙齒橘黃的男人,他看到鏡花水月當中的兩名女生,笑得合不攏嘴,手不自覺往身下放去。


    突然,一顆石子從對麵飛來,正中眉心,男人安詳的睡去。


    其他幾人同樣不解。


    這和人數有什麽關係?


    林選理所應當道:“因為人數越多,代表越強大。”


    楊曉樹皺著眉搖頭:“說不通。”


    “現實本來就說不通。”林選聳聳肩:“我那時更想不通,為什麽我住的好好的,大家都有房間,他們卻覺得我的房間更好呢?”


    幾人沉默了。


    他們能想象的到,接下來,那個在孤兒院的孩子,會麵臨怎麽樣的情景。


    什麽事情都有道理規矩可循,


    唯偏見沒有。


    “那之後呢?”楊曉樹道:“你可以住別人的房間啊!”


    林選搖搖頭道:“他們認為,我的房間是最好的。”


    四下沉默,


    幾人張張口,卻再難說出一句話。


    鏡花水月小隊三人,即便家境再困苦,可都有親生父母陪伴,自然不可能遭受這種委屈,因此無法共情,也無法說出半句安慰的話。


    林選獨立在窗口,身姿挺拔,望著樓下擁擠的人群。


    ....


    ....


    晚上。


    阿婆做好手工的時間遠比想象的要晚。


    她身旁跟著一位模樣清秀的年輕人,“奇怪,我告訴他們就在樓上等著了,怎麽沒有呢?”


    年輕人疑惑道:“阿婆你不會看錯了吧?而且我也沒有什麽關係要好的同學。”


    阿婆細心囑咐道:“願意拉你一把,那是貴人,你可要好好珍惜機會,說不定,小朱你這次就一飛衝天,能重新追上之前那個好姑娘了!”


    朱星輝苦笑:“阿婆我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早就沒機會了。”


    “都活在同一個世界裏,怎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呢?”阿婆用怪罪的語氣說。


    “唉!”朱星輝抬抬手,又歎了聲氣。


    路過第一個房間時,阿婆低下頭道:“快走,別和李大對視,不然又沒好事情。”


    朱星輝點點頭,他是知道李大那群人多麽可惡。


    誰知剛走過房間口,裏麵就傳來了聲音。


    阿婆瞬間僵在原地,她們是窮人,但還是害怕殺人犯。


    “阿婆。”


    聽到聲音,她不由思索了會,覺得聲音有點熟悉。


    抬起頭,看到一個笑容陽光,模樣較好的年輕人,立在屋內衝她打招唿。


    “這裏.....”阿婆以為自己眼花了,退後兩步看了看位置,“不是李大的老巢麽.....”


    “他啊,我給趕跑了。”


    林選雙手插袋,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樣。


    阿婆慶幸的拍拍胸口,“真了不得,那您可是做了個大好事了,自從他來,我們這就沒一天安穩日子!”


    說著,她想起林選是找人的,連忙拉過來朱星輝,“小朱,我就不耽誤你們同學相認了,先走了啊!”


    阿婆走後,


    時間像凝固一樣。


    林選打破僵局:“你好啊,朱同學。”


    朱星輝站在門口,臉頰緊繃,聞到些許血腥味,又看著屋內四人,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咬了咬牙問道:“你們到底是誰?我根本沒上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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