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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0章漁獵人家悲苦淒涼


    冀西冀邊地區。漁林村。時近中午。陽光燦爛。


    漁林村有一百多戶人家,人口五百多,是個不大不小的中型村子。家家戶戶都以夏秋捕魚季下湖打魚、休漁期的冬春季進山打獵為業,以此養活一家人,繁衍生息,延續血脈。


    方濟仁一路狂奔途徑平湖村、陽澱村。到了漁林村村東口時他輕輕拉了拉韁繩,胯下戰馬一路小跑著從村東口穿過村子來到村子南端月明湖北側的一座院子門外。方濟仁勒韁下馬,牽著渾身是汗的戰馬走進了程家院子。


    程家是一座土坯築牆、茅草蓋頂簡陋的東西南北房屋組成的四合院,共有十幾間屋。兩米多高幹打壘的院牆四合而圍,開有南門、北門。房前屋後種有棗樹、柿子樹。前院晾曬魚幹,後院種菜、養雞。


    一年近五十歲古銅色臉膛的短發男人光著膀子、穿著到膝蓋淺灰色的粗布短褲、光著腳雙手翻弄著木排上晾曬的魚幹。他是這家的男主人程寶存,上有七十多歲的父母,妻子,下有三子兩女。依次是:長子程龍(28歲)、長女程蓮(26)、次子程剛(24歲)、三子程強(21歲)、次女程荷(17歲)。程家世代以下湖打魚、飼養雞鴨、打獵為生,貧苦度日。過去程家與方家關係緊密、來往頻繁,感情深厚、好似一家,幾代交好、相互信任。方家年年把捕獲到新鮮的魚蝦蟹、獵物、活雞活鴨和雞鴨蛋都會送到方家的店鋪裏售賣,或者自用。方家則以比縣城裏所有店鋪商號高出一成的價格收貨。程寶存、程龍、程剛父子三人分別先後在方家威遠武館學過幾年武功。按輩分論,程寶存與方濟仁是師兄弟,程龍、程剛則是方濟仁的徒弟。方濟仁與程蓮是小學六年的同學,那時程蓮就吃住在方家,與方濟仁的姐姐方韻歌、堂妹方路青是無話不說的好姐妹。小學畢業後,程蓮沒有繼續念中學,依依不舍地離開方家迴到了月明島。每年的元旦、中秋、春節,程蓮都會來到方家幫工幹活。郭淑婷把聰明懂事、手腳麻利的程蓮當作女兒一樣看待。有意思的是,程家人對方濟仁的稱唿各不相同,外人聽起來有點亂。


    自從日軍侵占了華北全境以後,程家與方家的來往漸漸少了。進入1942年以後就斷絕了往來,程家的日子越過越艱難。


    聽到身後有響動,程寶存放下手裏的魚幹轉身麵對院門。當他看清楚來人是方濟仁時,用力跺腳瞪眼、高聲大嗓地說道:


    “哎喲!是兄弟來了呀!可把你給盼來啦,想死俺了快,你怎麽這麽長時間都不來啊?!別是把俺都給忘了吧?!啊?!”


    “嘿?嘿?怎麽說話呢這是?怎麽剛一見麵兒就埋怨數叨起我來了呢?程叔,不厚道啊。”方濟仁板起臉來毫不客氣地說,然後牽著戰馬走到院子西側一棵棗樹前栓緊了韁繩。


    “哼!你還敢說俺不厚道?你有好幾年沒來俺家了都,到底是誰不厚道呀?”程寶存走到方濟仁的麵前大聲指責道。


    “這兩年我太忙啦。程叔,今兒個我這不是來了嗎?”


    “再忙你也得抽空兒到俺這兒來來呀。哦,太忙了是吧,是不是娶了幾房姨太太忙不過來了呀?”


    “嘿?程叔,你可別瞎說亂講啊。幾房?現在我還是光棍兒單蹦兒一個人呢?嘁?拿起來就說,也不怕閃了舌頭。”


    “那你跟俺說說,你這幾年都在瞎忙活什麽去啦?!”


    “噓—”方濟仁抬起手臂把右手食指放在嘴邊。然後又用右手掌抹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聽到院子裏的爭吵聲,程寶存的父母相互攙扶著走出北房,程寶存的妻子也從倒座南房的廚房裏走了出來。


    方濟仁大步上前,伸出雙手攙扶著兩位老人抱歉地說道:


    “慢著慢著。程爺爺、程奶奶,小六子不孝,過了這麽長時間才來給您二老請安,實在對不住了啊,小六子請罪啦。”


    “這是哪兒的話喲。小少爺,老爺和兩位奶奶可好啊?”腰板微駝、身體瘦弱、聲音沙啞的程爺爺關心地問道。


    “都好,都好著呢。我爺爺還讓我給您二老問好請安呢。程爺爺、奶奶,快坐下來說話。”方濟仁一左一右攙扶著兩位走路顫顫巍巍的老人走到院子東側一棵棗樹下的木質矮方桌旁,慢慢地蹲下身坐在板凳上。程寶存兩口子跟了過來。


    程寶存:“老婆子,快去給我兄弟沏壺茶來,沏高沫兒啊。”


    “當家的,咱家早就沒高沫兒啦,就剩下點兒茶葉土啦。這可咋辦啊?”程妻表情尷尬為難地小聲說道。


    “程嬸兒,我帶來茶葉啦,茉莉花茶,香著呢。”方濟仁解下背上的包袱放在矮桌上打開,拿出一包茶葉遞給了程嬸。


    “哎喲,這可使不得呀。他叔啊,你可是俺家的貴客,怎麽能用你的東西呢?這麽著就不合禮數兒啦。應該俺們招待你才對嘛。”程妻雙手捧著茶葉說。


    “程叔,你看程嬸兒怎麽把我當客人了呢?太見外了吧。”


    “老婆子,俺兄弟可從來不是外人啊,沒有合不合禮數這一說。你就別囉嗦啦,快去沏茶!”程寶存甕聲甕氣地呲噔道。


    方濟仁從包袱裏拿出繳獲日軍的四個牛肉鐵皮罐頭、一包紅糖放在矮桌上,又從左右兩個褲兜裏分別拿出兩瓶衡水老白幹,放在矮桌上。


    “嘿?我說兄弟,你來就來唄,幹嘛還帶這麽多東西呀?人到了就什麽都到了、什麽都有了。”程寶存坐下後雙眼緊緊盯著矮桌上的東西咽著口水言不由衷、心口不一地說道。


    “我空著手來那多不厚道啊。這些東西都是我孝敬爺爺、奶奶和程嬸兒的。程叔,你看看就行啦,沒你什麽事兒啊。”


    “啊?別、別介呀。好兄弟,怎麽也得讓俺陪你喝兩口兒啊。要不就顯得俺不厚道了嘛。”程寶存可憐兮兮地說道。


    程爺爺、程奶奶笑眯眯地看著程寶存和方濟仁鬥嘴耍貧。


    “程叔,勞駕你了,去把馬背上的馬褡褳給我拿過來。”


    程寶存站起來走到戰馬旁,正要伸手取下搭在馬背上厚帆布褡褳,卻看到了係掛在馬鞍子上的一把日軍指揮刀,驚唿道:


    “哎喲喂!兄弟,你、你、你怎麽帶來了日本小鬼子殺人的家夥事兒啊?你、你哪兒踅摸來的?你不怕招來殺頭禍呀?”


    方濟仁起身快步走到戰馬旁,取下來馬背上的馬褡褳遞給了程寶存,抬手解下指揮刀,右手拔出半截鋒利的刀刃小聲說:


    “程叔,這是我殺了一個小鬼子少佐得來的。我用日本小鬼子的刀宰殺日本小鬼子是不是挺好玩兒的?”一臉輕鬆的方濟仁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在說他殺了一隻雞似的那麽簡單容易。


    “啊?真的嗎?兄弟,那你以後出門在外的時候可要萬事處處多加小心啊。哎?兄弟,你跟俺說句實話,這兩年你沒來俺家是不是一直在忙活這檔子事兒啊?”表情驚恐、心頭顫顫的程寶存像是做賊似的小聲問道。


    “啊,是啊。程叔,現在我一天聞不到、看不見血就渾身難受,一天不殺幾個人我就手癢癢得更難受啦。哼,等著吧,早晚有一天,我要把小日本鬼子一個不剩地斬盡殺絕。”方濟仁雙目圓睜、咬牙切齒,惡狠狠、怒兇兇地說道。


    “小聲點兒、小聲點兒。”程寶存伸手緊緊地捂住方濟仁的嘴阻止道:“兄弟,這種話可不敢到處隨便亂說呀,這要是讓外人聽見了去告發,那可就招來災禍啦。”


    “他叔、當家的,快過來喝茶。香著呢。”程嬸兒拎著茶壺走出廚房,一邊走一邊大聲地招唿著。


    “走,過去喝茶。”方濟仁收起指揮刀又掛在馬鞍子上。


    “兄弟,你這馬褡褳裏裝的都是些什麽呀?還挺沉的。”程寶存跟在方濟仁的身後一邊走一邊問。


    方濟仁從程寶存的手裏拿過馬褡褳,走到矮桌旁坐下說:


    “爺爺、奶奶,這是點心、醬牛肉、燒雞、幹黃醬、芝麻醬、鹹鹽,都是孝敬您二老的。還有一包獨角蓮膏藥。”方濟仁一邊說一邊一包一包地往外拿,都放在了矮桌上。


    “哎喲,小少爺,你給俺們帶來這麽多好東西,讓俺說什麽好啊?俺們這一家子都沒法子謝你呀。唉,這幾年的日子過得太苦了、太難了,實在過不下去啦。”程奶奶悲憤淒楚地說。


    “我知道、我都知道。奶奶,咱們一起咬牙堅持住,苦難的日子一定會過去的。”方濟仁拉起程奶奶的手寬慰地說道。


    “唉,話是這麽說呀。可這苦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太難熬啦,生不如死啊。小少爺,俺都七十多歲了,俺今兒個舍下老臉求求你幫幫俺們程家吧。”程爺爺乞求地看著方濟仁說。


    “我這不是來了嘛。爺爺,我一定會幫助程家的,義不容辭、責無旁貸啊。再說了,程家和方家本來就是一家人嘛。我不僅要幫助程家,我還要幫助所有受苦受難窮苦百姓。天下窮人是一家,要讓窮人都過上好日子。”方濟仁說得慷慨激昂。


    “好,那敢情好啦。哎?兄弟,你姓國還是姓共啊?聽你這話茬兒你是這個吧?”程寶存伸出右手拇指食指比劃著問道。


    方濟仁拿起馬褡褳讓程寶存看了看放在裏麵的兩把駁殼槍。程寶存瞪大眼睛驚異地看著衝自己眨眨眼睛的方濟仁。


    “程叔,你最希望我說姓什麽我就是什麽。哎?程叔,來之前的路上我在村外聽到了幾聲槍響,怎麽迴事兒啊?咱們這兒誰能有駁殼槍和三八大蓋步槍啊?”方濟仁嚴肅地問道。


    程寶存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唉!兄弟呀,怎麽跟你說呢?”


    “咣當”一聲,院門被撞開,程荷臉色惶恐、滿頭是汗、氣喘籲籲、踉踉蹌蹌地跑了進來,程強攙扶著頭破血流、渾身是血的二哥程剛跟著走進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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