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良才道:“管他是怎麽出現的,抓起來拷問清楚就是了,他說不記得就真不記得了?魔頭之子說的話能信?”


    他們身後驟然傳來一個輕軟冷淡的童聲:“想抓我?就憑你們?”


    第80章 追捕


    鬼娃子冷聲道:“想抓我?就憑你們?”


    無相門三人即刻迴身,就見那戴著虎頭風帽的小孩仰頭看著他們,眸中盡是審視與不屑。


    明明隻是個無依無靠的乞兒,為何會有這般犀利的眼神……管菲心頭微顫,不由握緊了腰間鏡輪的係帶,時刻防備著。她總覺得這孩子令人毛骨悚然,是因為剛聽說了他從荒塚裏爬出的傳聞嗎?還是因為這樣的一雙眼睛,實在與那人太過相像?


    離得這麽近,褚良才正好細細打量了這孩子的樣貌,也不與他繞彎子,直接問道:“你叫什麽名字?跟姬憑戈是什麽關係?”


    鬼娃子反問:“姬憑戈是誰?你們熟人?”


    褚良才垂首盯著他的雙眼,試圖套他的話:“休要用你那套‘不記得’的說辭誆騙於我,你與他有七八分相似,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姬憑戈與我派淵源頗深,若你執意不認,我們就隻好先扣下你,等你什麽時候恢複記憶,什麽時候再做清算。”


    鬼娃子絲毫不懼:“我知道了,你們是人牙子。”


    “什麽人牙子!你這孩子怎麽信口雌黃!”管菲怒道。


    “到處打聽我,偷摸跟蹤我,還要把我抓住扣下,且不管那雞什麽哥是何人,你們這做法,可不就是要拐賣孩子麽。”


    “住口!我們是名門正派,才不是人牙子……”眼見四周流民望了過來,管菲急著辯解。


    “想不到啊,所謂的名門正派也會幹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幾句話就把他們拉入騎虎難下的境地,鬼娃子繼續挑釁,“來啊,來抓我啊,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身後綴著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全都麵色不善,顯然做好了保護自家老大的準備。這可是在流民營的地盤,以鬼娃子在乞兒幫的地位,哪能讓他們輕易得逞。


    場麵開始變得混亂,孩子們把他們團團圍住,一聲聲喊著“人牙子”。三人掙脫不得,燕正平毛躁起來,伸手推搡堵住自己去路的兩個小毛頭,他感覺自己沒使什麽力氣,可那兩個小毛頭重重摔倒,高聲痛唿:“哎喲!打人啦!人牙子要搶小孩啦!”


    燕正平慌亂道:“我沒有!走開走開!誰要搶你們了!”


    越是推拒抵抗,孩子們鬧得越兇,已經在伸手扒拉他了,燕正平被煩得跳腳,可又不知該拿他們怎麽辦。


    褚良才不欲引來城中守衛,見勢不妙,招唿兩名弟子:“走,先脫身再說。”


    就在這時,有個孩子不小心拽到了燕正平腰間的係帶,繩結脫落,那邊緣鋒利的鐵製鏡輪驟然掉下,眼看就要砸在孩子的頭上!


    本在看熱鬧的鬼娃子立時動了,錯步壓身,肉嘟嘟的手掌向上猛擊,哐當一聲把那鏡輪托飛出去,而後張開雙臂驅趕四周的小孩,喝道:“快退開!”


    他一下令,所有孩子如潮水般嘩啦退去。


    褚良才眯了眯眼,在電光火石間改變了主意,對兩個徒弟道:“好機會!拿下他!”


    燕正平和管菲匆忙出手,鬼娃子不及避讓,被管菲抓住了手腕。但他臨危不亂,憑借靈活的身法繞到她身側,躲開燕正平抓捕的同時,另一手兩指按向管菲麻筋,繼而翻腕脫出,撒開小短腿就往外跑。


    褚良才哼笑:“有這等身手,還說與那魔頭無關!給我追!”


    三個無相門人就這樣在城中追起了鬼娃子。


    老大被人欺負了,乞兒幫自不會坐視不理,孩子們紛紛戴上了相似的虎頭風帽,在人群中分散來,以此擾亂他們的視線。更有膽子大的,想攔住他們,不讓他們再追下去。


    鬼娃子阻止:“他們都是習武之人,你們不是對手,別管我,去找能壓得住他們的人來!”


    能壓得住他們的人?


    孩子們想了想,在他們心目中,除了自家老大,這封寒城最厲害的就是那個人!


    ***


    曹家宅院。


    十寸雨正跟曹肆誡說到那樁更大的恩怨,就聽仆從來報,說外頭來了一群流民營的乞兒,吵著鬧著要見堡主,說是有人牙子當街搶小孩。


    人牙子?搶小孩?


    曹肆誡疑惑,封寒城裏從沒出過這檔子事,什麽人如此膽大包天?


    來到門外,聽孩子們嘰嘰喳喳說了剛剛發生的事,曹肆誡勉強明白了,但是更覺得疑惑無相門的人,要抓那個來曆不明的鬼娃子?


    十寸雨摸了摸三層下巴:“有意思,我跟堡主一起去看看吧。”


    討飯這麽多天,鬼娃子對封寒城的地形了如指掌,從城東竄到城西,連躲帶藏加逃跑,遛著那師徒三人繞了一大圈。


    不過他畢竟人小腿短,無相門的弟子也不是草包,三人分頭行動,對他圍追堵截,還是很快將他困在了一個小圈子裏。


    鬼娃子正麵遭遇了褚良才。


    褚良才步步緊逼,他步步後退,思考著脫身的後路。他深知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還無法與這個千代境的高手硬碰硬。


    “若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或者與姬憑戈沒有半點關聯,又何必要逃呢?”褚良才道。


    “我討飯討得好好的,礙著你們什麽事了?看你們就不像好人,上來淨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誰知道要抓我做什麽?”


    “放心,我們不過是想找你問些有關那人的情況。冤有頭債有主,不會真把你一個孩子如何的。”褚良才放緩語氣,曉之以理,“隻要你聽我們的話,我們自會好吃好喝地供著你,不比在街上討飯好多了?”


    “若我不肯聽話呢?”鬼娃子袖口一抖,手中落入他自己打磨的寬扁石片。


    “不聽話的小孩,總是要吃點教訓的。”


    說不服就要打到服,褚良才率先出手,沒有因為對手是個孩子而留情麵,解下背後鏡輪,催動真氣,使出了鏡水塵風訣。


    鬼娃子反應極快,在他取武器的時候就蹬步上了圍牆,借勢拔高,瞬間欺近對方,以一個極為刁鑽的角度劃向褚良才咽喉。


    褚良才沉著後仰,用鏡輪封住他身後,隨即一掌拍出。


    他料想鬼娃子胳膊短,第一下夠不到,後招便跟不上,若想避開這一掌,更會失去平衡栽倒在地,屆時想要拿住他簡直輕而易舉。


    然而鬼娃子出乎意料地硬接了他這一掌,受此衝擊向後撞去,但避開了鏡輪的方向,隻被堪堪削去了一縷頭發。


    褚良才瞪大了眼,在他擊中鬼娃子的刹那,那塊寬扁的石片從小肉手中飛出,毫厘不差地割開了他的脈門!


    他急忙收手,點住自己右臂大穴止血。


    噗


    鬼娃子撞到牆上跌落,吐出一大口血,咧開殷紅的嘴角笑了。


    這笑容瘋狂而詭譎,與那魔頭生生掏出他們宗師心髒時如出一轍。褚良才驚怒不已,恍惚間竟分不清麵前是那個魔頭本人,還是一個像他的孩子。


    嗡嗡


    褚良才收迴鏡輪,朝委頓於地上的鬼娃子走去。


    殺了他吧,他想,管他是不是與姬憑戈有關,不如直接殺了他,以絕後患!消息傳出去,對無主混亂的魔教必定是個打擊,自己也定會在門中名聲大振!


    從後巷趕來的管菲見到這一幕,意識到師父動了殺心,不敢上手阻攔,隻能弱弱提醒:“他還是個孩子,師父……”


    腕脈中流出溫熱的血,疼痛刺激著褚良才的心神。


    他眸光淩厲,將鏡輪抵在了鬼娃子的頸項上。如此羸弱幼小的生命,隻需要輕輕一劃……


    ***


    “聽聞有人牙子當街搶小孩,我本是不信的,誰承想還能看到更加匪夷所思的場麵。”曹肆誡緩緩質問,“就是不知我這城中一個孤苦無依的乞兒,到底怎麽招惹了褚前輩,鬧得滿城雞飛狗跳不說,竟還要痛下殺手嗎?”


    “哦喲,這是有多大的仇啊。”十寸雨附和,“傳言這孩子是從墳裏頭爬出來的,該不會湊巧刨了褚前輩的祖墳吧?”


    “……”褚良才收了手,斂去狠戾,轉身笑道,“何至於此,我等不過是看這孩子麵熟,與某位故人頗為相似,想多了解一二罷了。”


    “故人?哪位古人?”曹肆誡問。


    “這個麽……”


    見他支吾不言,十寸雨貼心地說:“看來還有隱情,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到我們多羅小驛再慢慢商談吧。”


    燕正平姍姍來遲,皺眉道:“多羅小驛?我們無相門的事,跟你們有什麽關係!”


    十寸雨不慌不忙地說:“沒關係嗎?你們確定?若我沒有猜錯,褚前輩所說的那位故人,跟你們無相門欠多羅閣的債務息息相關吧?或者我們該修書一封給貴派門主,連銀錢帶因果,再好好清算討要一番?”


    褚良才哪敢驚動門主,揮手道:“不必多說,帶路吧。”


    ***


    多羅小驛中,十寸雨給曹肆誡奉了茶,卻沒有理會無相門的師徒三人。討不到債的債主,自然不會給欠債的人好臉色。


    無相門的人也不屑領他這個情。


    鬼娃子還在咳嗽,十寸雨查看了他的傷勢,嘖嘖歎道:“下手真狠啊,把這麽小的孩子打出內傷,說出去也不怕丟人……”


    褚良才不欲與其爭辯,轉而對曹肆誡拱手:“區區小事,本不該驚動曹堡主。在城中引發騷亂實非我們所願,隻是這孩子詭計多端,執意要把事情鬧大,這才到了這般地步……總之,還是怪我們思慮不周,特向曹堡主請罪。”


    曹肆誡笑道:“這話說的,我都聽不出是請罪還是推諉。說來說去,還是繞不開這個孩子,正好我也好奇,他究竟是跟你們哪位故人相像啊?興許咱們還能幫他尋到親人?”


    這會兒褚良才也不再隱瞞,說道:“正是與我們無相門有血仇的魔教主君,姬憑戈。”


    十寸雨給鬼娃子喂了一顆治療內傷的丸藥,觀他氣息逐漸平複,這才接上話題:“算起來,魔教主君姬憑戈已銷聲匿跡十三年了。”


    曹肆誡瞅了瞅鬼娃子的臉:“長得很像嗎?我沒見過姬憑戈,看不出來。”硬要說的話,他倒是覺得這孩子骨相有些肖似師父。


    褚良才迴答:“八分相像。”


    十寸雨道:“看這孩子約莫五六歲,若是姬憑戈與某位女子結緣,數年間隱姓埋名,而後有了這麽個孩子,倒也說得通。”


    曹肆誡不想聽旁人揣測,直接問鬼娃子:“近來有想起什麽嗎?你對生父還有印象嗎?”


    鬼娃子看著他,淡淡道:“就當他是我爹吧。”


    第81章 故事


    曹肆誡無奈:“什麽叫就當他是你爹?這種事也能亂認的嗎?”


    鬼娃子坦然道:“我說我不記得了,他們不信,非要抓我求證。既然都到這個地步了,我還不如幹脆順了他們的意認下,看看他們後麵想做什麽。”他看向褚良才等人,“所以,我爹對你們做了什麽,讓你們怕成這樣?”


    曹肆誡道:“行吧,那正好,我也想聽聽這些江湖舊事。”


    終究是在封寒城裏惹了事,褚良才就算不買多羅小驛的賬,也要顧全凜塵堡堡主的麵子,畢竟自己這迴還有求於人家,於是他將個中恩怨娓娓道來


    事情的起源仍是兩百多年前。


    無相門聲名鵲起,被朝廷招安,委以重任,宗師符涼率領弟子攔截剛從西域歸來的神醫一行人,以防他們馳援多羅閣,結果慘遭多羅閣主殺害,無一生還,曝屍碎石灘。


    時任門主邊無數為報弟子被屠之仇,與居清派的虛音道長、圓覺寺的寂台法師聯手對抗多羅閣主。邊門主的鏡水塵風訣修習得出神入化,應當已至無碑境高階,在決戰中用“諸法悉空無相鏡輪”重傷多羅閣主的手臂,從而奠定了那一戰的勝利。


    然而在那之後,邊門主就失去了蹤跡,不知去了何處。據說虛音道長和寂台法師也都閉關歸隱,不再過問世事。


    說到這裏,褚良才感慨:“想來邊門主定是在那一戰中領悟了大境界,已無心參與凡夫俗子的江湖爭鬥。”他刻意對十寸雨說,“無碑境之上,多羅閣還劃分了個渡天客的名頭,依我看,邊門主興許已半步踏入那般天人之境了。”


    十寸雨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輸贏且不論,三打一,還敢標榜自己是半步渡天客,你們無相門的‘無相’是不要臉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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