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73登山下


    “而我很喜歡他這個選擇。”


    蘇青白的話讓後山眾人又一次的陷入沉默,


    殺破這山道,殺的不是山,也不是道,而是心中的環境,寧缺竟然沒有選擇勘破執念,而是選擇了堅持執念。


    相比於寧缺的幹脆利落,以殺為道,隆慶的選擇就要普通的多了,


    走進雲霧踏上山道的第一級石階開始,他就知道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他本以為可以憑借通明道心無礙,將所有這一切看破,從而輕鬆登山。


    但事實上,即便有著西陵道法不斷地磨礪,他的那可道心,依舊無法看透,


    夫子為他做的批語是君子不爭,因為隆慶的問題便在於在乎的太多,他想要得到的太多,所以什麽都要去爭一下,這當然和他幼時的經曆有關,大唐的強大對於出生燕國王室的他來說,就如同噩夢一般,無法忘懷。在他看來,想要成為君子,必然是要什麽都爭一下的,這讓他變得冷漠,變得無情,在他看來自己修的是世外道,是站在世外看世間之事,所以世間之事不會引動他任何情緒,他堅信自己供奉的是昊天,懲罰的是世人的罪孽,堅定認為自己所殺之人都是罪有應得之輩,哪裏會有憐憫?


    這就導致了,對於這些環境,他隻能冷漠的一次又一次的重複,卻沒有任何改變,不,改變還是有的,那就是他在變的更冷漠,原本在過去他曾經在意的人,此時也不再在意,


    “顏瑟來了,君陌,你去迎接一下,”


    就在寧缺和隆慶都走出那片雲霧後,蘇青白突然開口,


    “無論他說什麽,都不答應,”


    君陌沉默著對著蘇青白的方向躬身行禮,然後提著自己的鐵劍,向著山下緩步而去,


    君陌離去後,蘇青白在起身,向著山頂而去,山頂那裏是這一次開樓考核的終點,需要有一個見證者留在這裏,之前蘇青白嫌那裏比較無聊,所以是君陌留在那裏,現在,君陌去應付顏瑟那個老無賴了,他便隻能過去、


    當他走到山頂大樹旁,便盤膝而坐,等待著山道上的兩人登山。


    一段時間之後,星光浮上了夜空,山頂卻依舊明亮,


    隆慶也登上了山頂,他看著眼前的平緩林野以及那陡兀出現在天地間的岩石,沉默片刻,便要繼續登山,而這時,他也終於發現了坐在樹下的蘇青白,


    對著青白恭謹一禮,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蘇青白笑了笑,端坐的姿態隨即一遍,靠在了樹上,


    “我是蘇青白,”


    很簡單的一句話,但在隆慶耳朵,無異於他幼時侮辱他父王的那位唐國使臣,


    書院青白先生,僅次於夫子和浩然先生的存在,曾和夫子兩上桃山,將西陵的顏麵數次踩於腳下,


    離開西陵的時候,掌教曾多次提醒他,書院後山的那些學生絕非尋常修行者,如果遇到,要慎重待之,其中蘇青白便是一個絕對不能招惹的存在,


    既然明白了眼前這人是青白先生,隆慶自然不會繼續把持著他那可笑的驕傲,又恭謹一禮,隻是這一揖要比先前更低一些。


    “你還算不錯,”


    蘇青白的聲音依舊很平淡,提不起任何生趣,


    “你有資格進入書院後山,隻要登上那塊大石頭,伱就算登頂成功,不過霧裏麵還有你的一位同行者,你可以先自行登山,也可以等他一起。讓你等他似乎有失公平,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塊大石頭很難上,比你所走過的山道更加難走,所以你最好先調整休息一番。”


    隆慶皺了皺眉,他有些意外,身後竟然還會有一個人,正常來說,今日登山的那些人中,隻有懸空的悟道和尚有資格和他爭奪,但,懸空本就不遜於二層樓,所以他不會真的登到山頂。


    “當然,你可以現在就登上去,選擇權在你。”


    蘇青白又補充了一句,


    隆慶是一個十分驕傲的人,雖然他的驕傲不如君陌,也不如紅魚,但他依舊很驕傲,而且因為蘇青白的原因,這一世葉紅魚不是西陵最天才的那一個,隆慶便成為了最天才的那個,受到的關注是最雄厚的,所以,他的驕傲甚至要比原著還要多些。


    這樣的人,是會無條件相信自己的,所以,隻要蘇青白說出他身後還有人,那麽,他的選擇便沒有選擇,


    果然,隆慶沉吟片刻後,複恭謹一禮,然後盤膝坐了下來,以此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看著這一幕,蘇青白的嘴角微微勾起,


    說實話,如果隆慶的性格改變一些,哪怕是之前在雲霧之中的選擇改變一些,他都絕對有資格進入後山,哪怕夫子的弟子隻能是寧缺,他也會將隆慶收到自己的門下,因為如果不是寧缺的存在,隆慶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或者說氣運之子,隻可惜,有寧缺的存在,而且,寧缺還是那個抱著天長大,以後會成為昊的猛人,而隆慶的心性卻確實存在問題。


    皮皮悄悄的湊到蘇青白身後,對著他行禮,


    “多謝小師叔了,”


    蘇青白揮了揮手,


    “不過是一件小事,而且,比起眼前這個,我更喜歡下麵那個,”


    說完,山頂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山道下方的濃霧一陣流動。


    而隆慶也睜開了雙眼,他的氣息已經調息平複,


    夜霧散處,衣衫襤褸的寧缺順著山道緩慢走了出來,


    看到來人,隆慶有些驚訝的站起身,袖中右手微微攥緊。


    而寧缺卻好像沒有看到他一眼,看到樹下蘇青白的存在,眼睛一亮,從懷中掏出包裹著糕點的手絹,一邊往嘴裏塞著補充體力,一邊向山頂走來,


    還不忘對著蘇青白口齒不清的表達歉意,


    “不好意思,來晚了。”


    然後他看見了隆慶皇子,將糕點遞過去的同時,有些驚喜的說道,


    “太好了,原來你還在這裏。要不要來一塊?”


    就在兩人準備說些什麽的時候,蘇青白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他是真的不願意在這裏看著這種知道結果的戲劇,還不如在山腰那裏看書呢,


    “山道盡頭的頑石便是山之尖頂,誰先登上去便能進入書院二層樓。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們,那短短十餘步石階,比你們先前經曆過的所有考驗都更加艱難,如果強行硬撐,極有可能對你們的身體精神造成不可逆的嚴重傷害。”


    說著,從懷中取出兩片青竹,丟給兩人,


    “這兩片青竹你們握在手心中,如果覺得撐不住,便捏破它。”


    坦然受了兩人一禮,便重新坐了迴去。


    寧缺看著皇子完美的側臉,把手裏沾著的糕點屑擦到衣擺上,聳肩說道,


    “其實我很羨慕你。出身好,天賦好,命也好,又有一個世人羨慕的花癡伴侶。


    不像我,出身糟糕,天賦糟糕,命運極歹,身旁永遠隻有一個小黑炭頭的家夥,想要和你相比,著實有些辛苦困難。”


    當二人走到那塊巨石下方,站在左右兩條陡峭狹窄的小徑前時,隆慶皇子忽然轉頭望向他平靜說道,


    “你給了我很多驚奇,早知如此,方才我不該等你。”


    言罷,兩人便開始攀登整個開樓考核的最後一關,當兩人登上那塊巨岩的時候,他們的身影也倏然不見。


    這時,書院後山的眾人崖開始向著山頂走去,


    手中還拿著書卷和毛筆的餘簾,端著沙盤的老四範悅,夾著棋盤的老五宋謙,拎著鐵錘露著臂膀的老六,手中拿著繡架的老七木柚,拿著棋盒的老八,以及拿著洞簫,古琴的老九北宮和老十西門,以及閉目思考的老十一王持,和胖乎乎的老十二陳皮皮,


    當然,還有站在蘇青白身後的三女,悅兒,紅魚和山山。


    書院後山的弟子們各自站著,低聲交談著,隻有餘簾與其餘的十一人刻意保持著距離,遠遠站在樹後的某片花圃間,麵帶恬靜微笑看著同門們的議論。


    拿著洞簫的北宮望向崖邊那塊看似搖搖欲墜,實際上卻是曆經千萬年風雨不曾顫抖一絲的巨石,有些感慨,


    “今日觀之還是這位隆慶皇子實力最為強大,西陵神殿裁決司的二號人物,果然不容小覷,如果不出意外,他便可能是我們的小師弟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陳皮皮,


    所有人都知道他來自西陵,雖然是知守觀,但對於西陵神殿,也應該有些了解。


    陳皮皮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我沒去過神殿,”


    葉紅魚低頭想了一下,


    “如果當初我沒有跟著老師來書院,那麽,我應該也進裁決司了,隆慶雖然不錯,但他不如我,”


    餘簾笑著點頭,


    “紅魚自然是比隆慶強的,不過,但凡名門大派,底蘊均自不凡,雖說那些手段難入你我之眼,較諸我書院自然有若塵埃,但行走世間也足夠了。”


    這話說的樹下諸人都感到稀奇,這話要是二師兄君陌說出來的,他們會覺得理所當然,而如果是大師兄,那會十分誠實的點評一番西陵道法的優劣,可三師姐,往常她在這些事情上是不會發表看法的啊,


    餘簾又補充了一句,


    “這是二師兄的評價。”


    果然,這種驕傲自戀的評價隻有二師兄說的出來,


    蘇青白帶著笑意看不著身前的晚輩們交談,


    “寧缺還不錯,雖然如今很弱,但是能夠和隆慶相比,也不差。”


    於是,眾人又一次看向陳皮皮,


    看的陳皮皮十分無奈,


    “師兄師姐們,你們又看我是做甚?”


    木柚笑著迴答,


    “那不是你朋友嗎?”


    陳皮皮撓了撓腦袋,也有些疑惑,


    “說實話,我都沒有想過寧缺會走到這裏,憑我對他的了解,這個家夥真能吃苦,筋骨精神打磨的像個變態一樣,而且他修練起來是真可以不吃飯的,所以最開始那截山道應該攔不住他,而且他在舊書樓看了一年書,若要過柴門,也有幾分可能。可居然連山霧都沒辦法攔住他,便是我也覺得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老六皺了皺眉。


    “他現在什麽境界?”


    “不惑。”


    “什麽?”


    老六有些驚訝,


    “隆慶已經是洞玄上境,半隻腳踏入知命了,他能夠走到這裏不會讓人意外,可是,那家夥憑什麽?”


    蘇青白笑著開口,


    “如果世間的一切都是注定的,那夫子為什麽要辦這種考試?那我們還修行什麽?甚至,我們還吃飯喝水做什麽,一切都是定下裏的,那麽,無論我們做什麽,都不會再不該死的時候死去,寧缺雖然才不惑,可,誰告訴你不惑便不能登頂?如果隻有修為高的人才能夠登上來,那這一次考試直接考察修為不就好了,還費心費力的弄什麽問道,問心做什麽?”


    說到這裏,他臉上的笑意更加豐富,


    “而且,慢慢他當年也不過不惑而且,停了十七年,我很好奇,如果他知道你的這種看法,會怎麽懲罰你,嗯,慢慢估計不會罰你,要不,我問問君陌?”


    老六臉色頓時一白,將手中的鐵錘插迴腰間,湊到蘇青白的身邊,


    “小師叔~你說的確實不錯,可是,寧缺這個人怎麽可能和大師兄相比呢?”


    “如果他今日成功,那麽他就是繼慢慢後第二個不惑境走完整個登山過程的人,為何不能相比?”


    陳皮皮有些不甘心,


    “大師兄是未入不惑,寧缺三個月前就入的不惑,這差別大了去了。”


    蘇青白撇了他一眼,


    “怕你這個朋友搶你天才的名號?可是,皮皮啊,你是不是忘了,我比你還天才?”


    陳皮皮苦笑一聲,也不再開口,


    倒是木柚笑著說著,


    “其實如果讓寧缺當小師弟也不錯啊。雖然捏起來手感肯定不如皮皮你好,但他臉上有酒窩,真的好可愛。”


    木柚有一個特別的愛好,那就是捏陳皮皮的臉蛋,嗯,準確說,比她小的都被他捏過,比她大的也捏過,比如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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