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塗杞的記憶迴溯到一千年前。


    那時候師尊落懿真人,還是玉棲宗的掌門。


    自己當年剛滿十歲,因為根骨奇佳被師尊拐迴去,稀裏糊塗的開啟了修仙之路。


    之後的百年間,師尊又以同樣的方式,陸續帶迴了小師妹鄭菀菀和小師弟賀無塵。


    雖然是把人領進了門,可彼時門派正值多事之秋,師尊根本抽不出時間來教導,於是乎他作為大師兄,自然肩負著照顧兩人的重任。


    小師妹鄭菀菀是個體弱多病的病美人。剛來的時候,三步一喘,五步一咳,脆弱的簡直就像朵嬌貴的花,冷不得,熱不得,風吹不得,雨水更是淋不得。


    晏塗杞不得不用了大量的時間精力,學習藥理知識,這才勉強能讓她能夠像個正常人一般,享受大自然和生活。


    最小的師弟賀無塵入宗門最晚,但也是最活潑一個,他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整日調皮搗蛋,不是上樹掏鳥蛋,下水捕靈魚,就是鼓搗各種稀奇玩意,腦中裝滿了對世界的好奇,總是拉著他問東問西。


    在師尊忙碌的一百年裏,他們三人關係也逐漸親密起來。


    小師妹因為根骨不適合苦修,故而選了學習煉製丹藥。她最喜歡的事,就是在斷崖邊看著師兄和師弟練武,自己則在一旁搗藥,為煉丹做準備。


    她對丹藥之事,非常有天賦。時常煉製各種藥效奇特的丹藥出來,找師兄和師弟試藥,隨著各種副作用的顯現,每天都會弄出搞笑的事情來。


    小師弟年紀輕輕,便領悟了劍道中極難領悟的劍意,從此一發不可收拾的癡迷劍道,用劍術挑戰修仙界各路仙魔,最終在百年一次的玄青大會上拔得頭籌,一舉成名。


    也因此,小師弟的威望一路高漲,最後越過晏塗杞,成為了全宗門最受歡迎的人,但他卻不喜熱鬧,總是和師兄師姐待在一起。


    晏塗杞作為大師兄,並沒有因為小師弟比他厲害而嫉妒,反而是真心的替他開心。


    玉棲宗終於有了接班人。


    因為他心裏清楚,自己修煉的是無情道。


    本質上來說,他和這世間的聯係越少,他的道就走的越順。畢竟無情道是修仙界最強的道,有舍才能有得。可他始終放不下師弟和師妹,故而修為一直停滯不前。


    如今看著小師弟崛起,他終於沒了後顧之憂,可以真正放手走自己的道了。


    晏塗杞閉關了百年,等到再次出來,修為直線提升,逼近師尊的水平。


    那時,宗門威望正盛。


    師尊欽定賀無塵為他的接班人,同時給他和鄭菀菀定下婚約,說是隻要兩人完婚,他就把宗門全權交給賀無塵,自己會找個地方閉關。


    也就是那時候,晏塗杞才知道,原來小師妹鄭菀菀還有個身份,那就是掌門的女兒。至於小師弟,也不是一般人,他是南水真人的兒子。


    兩家門當戶對,更是在很久之前就有了約定,日後生下孩子,若是一男一女便結為道侶,若是同性則結為姐妹或兄弟。


    三人中,隻有晏塗杞一人,是真正的無依無靠。


    可即使現在才知道這些,因為修煉了無情道,他內心依舊平靜如一潭死水。


    直到小師妹悄無聲息地闖入了他的心房,將那潭清水攪渾。


    婚禮前夜,鄭菀菀穿著一襲婚服,去了晏塗杞的房間,“大師兄,我喜歡的是你,你帶我走吧!”


    晏塗杞這次才後知後覺,自己的無情道似乎修煉的不到家,否則為何看著一襲紅衣的小師妹,居然胸口悶悶的,眼裏也發酸。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迴答的,隻記得迴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拉著小師妹出了玉棲宗百裏。


    百裏外,賀無塵舉著劍,攔著二人的去路,麵無表情道:“你們這是要去哪?”


    他嗓音很沉啞,和平常的聲線完全不同。


    晏塗杞護著鄭菀菀,眼裏全是歉意,“小師弟對不起,但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帶師妹走,請你成全,放過我們。”


    他說著要給賀無塵跪下,被一道淩厲的劍意阻止,賀無塵握緊劍柄,眸光沉沉,“大師兄,你應該清楚,你身後的人是我未來的道侶。”


    往日殺敵的劍,最終對準了同宗師兄。


    晏塗杞低著眼,輕聲道:“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做,你才能放我們離開,可菀菀喜歡的人不是你,苦苦糾纏,彼此都會痛苦。”


    賀無塵抬眼看向被緊緊護住的女子,?“不喜歡,為什麽不早說?”


    鄭菀菀聲音顫抖,在瞧見他眼底的冷漠之後,渾身氣力全部上湧,喉間有絲腥甜,“你又和我有什麽不同,你喜歡劍譜勝過喜歡我。”


    賀無塵沒反駁。


    因為她說的沒錯。他對她的喜歡並非男女之情,而且之所以同意成婚,不過是為了玉棲宗的至寶,白凰劍譜。


    隨著他在劍道一途越走越遠,對其中的參悟加深,發現任何事物不過是大道至簡這四個字,而白凰劍譜正符合他的心意。


    那一天,同宗相殘。


    晏塗杞和賀無塵對上,兩人打得難舍難分。


    鄭菀菀非常不忍心,不惜以身阻止,最後受傷不治。


    賀無塵和晏塗杞用盡全部修為救人,可依舊血流不止,就在鄭菀菀即將咽氣的那刻,天降祥瑞,一道金色的光團罩住她全身,她莫名其妙飛升成功了。


    那之後,賀無塵迴過一趟宗門,之後就莫名墜入了魔道,花了短短時日就殺掉舊魔尊,成為魔族新一代的領頭人。


    晏塗杞也去問過掌門,可對方總是沉默不語,直到仙逝之時,他也不知道那天究竟發生了何事,能讓小師弟放棄劍道入魔。


    ——


    蘇酥也不知道是不是閉關閉多了,反應會遲鈍,瞧見師父沒反應,她不由抬手在他眼前來迴揮了揮,“師父?”


    晏塗杞恍然迴神,千年時間一閃而過,往昔的畫麵如同潮水般向他湧來,那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他差點就沉溺到過去的迴憶裏。


    他愣了愣神,勾唇自嘲的笑了下,一定是執念太深,才會如此放不下她。眼前的小徒弟,即使長著同樣的麵孔,依舊不是小師妹。


    “無事,那迴溯鏡我已經和掌門打過招唿,你隻管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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