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台山,浮雲寺。


    蘇酥緩緩睜開眼睛,蠱毒發作使她渾身刺痛,但還是咬牙艱難坐起身來,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房間布置很簡陋,除了她身下的床以外,隻餘窗邊的一盆綠植,連桌椅都沒有,而且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味。


    蘇酥想了想,貌似是香燭的味道,她試圖的開口唿喚,“有人嗎?”


    沒一會兒,房門被推開。


    小和尚端著藥進來,見她醒了頓時露出驚喜的神情,“阿彌陀佛,施主你終於醒了。”


    “小和尚,是你救了我?”


    蘇酥一眼就認出麵前的小和尚,正是多日前賣身葬師的小可憐。


    小和尚把藥碗遞給她,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是施主福大命大。”


    然而事實上,一切並不是巧合。


    蘇酥給的銀子很多,小和尚安葬好師傅後,又把寺廟整修了一番,還剩下不少錢,他一直想找個機會還給蘇酥,可多番打聽也不知曉對方的住處。


    故而每次下山采買的時候,他都會到當初相遇的地方停駐一會兒,祈禱能遇到對方,隻可惜每次都抱憾而歸。


    運氣靠不住,小和尚隻能想其他辦法,他翻閱書籍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一本占卜的書,於是學了起來。


    許是天賦異稟,短短時日他就學有所成,卦象顯示他不久後會心想事成。


    又過了半月,小和尚等不及又卜了一卦,發現對方有一劫,不放心的他隻好拿了祖傳的霹靂散下了趟山,若是遇到了便交給她防身,沒想到真就看到了匆匆而過的她。


    小和尚一路跟著,想要找機會提醒對方近期要當心,結果就發生了後麵的事情,原本想從後門進去的他恰巧目睹了蘇酥被圍堵的一幕,於是乎找準時機扔了霹靂散,一路將人背迴了寺裏。


    “小和尚,我們還真是有緣。”


    蘇酥不知道內情,撲哧笑了起來,開始感慨命運的神奇。


    果然好人有好報,自己救他一命,他也救了自己一命。


    小和尚卻高興不起來,卦象裏顯示她有一劫,但沒說她的身體已經差到藥石無靈的地步,而且活著的每一天都要忍受劇痛,可以說是生不如死。


    等她笑完,小和尚才麵無表情的開口提醒,“施主,藥快涼了。”


    這藥剛端來的時候,溫度就已經可以入口了,再耽誤下去藥效就減少了。


    藥味濃鬱到蘇酥聞著就反胃,她想等小和尚走了就把藥倒掉,所以故意拖延道:“先放著吧,我一會兒就喝。”


    小和尚搖搖頭,抿唇定定的看著她,“這藥可以止疼,至於你的病,小僧慚愧。”


    自己能做的就隻是讓她在離開前,減少些痛苦。


    想當初師傅還在的時候,總是勸他多學習,可惜當時貪玩,如今想學了卻沒人教了,以至於麵對想救的人卻這麽無能為力。


    蘇酥察覺了他情緒的變化,暗暗歎了口氣開始妥協,“好啦好啦,不就是一碗藥嘛,我喝就是了,別沮喪著一張臉了,看著就掃興。”


    說完,她仰頭一口氣喝光了藥。


    苦味瞬間浸滿口腔,惹得蘇酥直皺眉頭,“小和尚有糖沒,水也行。”


    小和尚聽她提到糖愣了下,一言不發出去了。自從師傅去世之後,他就把糖戒了,防止自己睹物思人。


    很快,小和尚就去而複返,手裏還端著碗水。


    蘇酥接過後,漱了好幾次口,等嘴裏的苦味淡了不少,她才有精力打聽自己昏迷後的事情,“小和尚,我昏迷了幾日,如今外頭戰事如何?”


    小和尚耐著性子,一一解答。


    “施主昏迷了半個月。如今邊關大捷,現在街上也恢複了買賣,大軍過幾日就會歸來。”


    蘇酥聽到蘇尋打了勝仗,嘴角的笑容剛上揚了一半,腦海中突然冒出了晏慕白,於是再次開口,“那京城那邊呢,有沒有什麽消息?”


    小和尚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京城距離藩地十萬八千裏,就算有消息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她為何會在意?


    這些隻在小和尚心裏暗自想了下,還是乖乖迴答道:“據說三皇子謀反,被流放守皇陵去了,目前仍是太子在代理朝政。”


    聽到蘇尋和晏慕白都平安無事,蘇酥總算鬆了口氣,但轉念就想到了消失無蹤的藍瓊果,她眸中又流露出一絲憂愁。


    小和尚見她問得都和自己無關,忍不住說道:“施主切勿多思,還是多多在意自己為好。”


    蘇酥對自己的身體情況了如指掌,對於小和尚的擔心,她隻是報以一笑,“小和尚我很好,謝謝你。”


    那不在乎的神情,小和尚恍然看到了師傅,那時候師傅也是身患絕症,自己哭哭啼啼的勸他去看大夫,師傅卻總是用生死有命勸他看開點。


    “阿彌陀佛,施主開心就好。”小和尚雙手合十行禮,“小僧去廚房做午飯,施主安心歇息吧!”


    小和尚離開沒多久,蘇酥就體力不支的昏睡了過去。


    正午時分,小和尚端著齋飯進來,見蘇酥還沒醒,他暗暗歎了口氣,默默退出房間,坐在門外念起了心經。


    等小和尚再次睜開眼睛,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而屋裏還是沒有動靜,他先去把飯菜加熱了下,接著進屋把人喊醒吃飯。


    蘇酥打著哈欠,喃喃道:“我怎麽又睡著了,現在什麽時辰了?”


    “午時已過,施主該用膳了。”


    說著,小和尚把熱好的飯遞給她。


    “怎麽是白粥啊!”


    蘇酥低頭,略顯嫌棄的看著碗裏白花花的粥,甚至還用勺子攪了攪,可惜裏麵除了米還是米,其他什麽都沒有。


    小和尚無奈,板著臉勸說道:“施主還生著病,不適合油水,白粥最為合適,等過些日子施主身子恢複些,想吃什麽小僧幫施主下山去買。”


    其實這就是句安慰的話,兩人彼此心中都知道根本沒有那一天。


    不過蘇酥還是不爭氣的咽了下口水,腦海中幻象著無數美食,一勺一勺的把粥塞進嘴裏。


    後午的時候,太陽已經不太曬了。


    小和尚在蘇酥的嘮叨下,背著對方出去散步。


    其實蘇酥原本是打算自己去逛逛的,畢竟躺了那麽久感覺身子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可惜剛走到房門口,就像是耗費了所有的氣力一般,眼前一黑喘著粗氣滑坐在門口。


    沒辦法,她隻能喊小和尚幫忙。


    小和尚聽了當即就蹲下讓她上來,蘇酥原本還猶豫了幾秒,可到底抵不住對外麵的向往。


    小和尚從小在寺裏長大,對這裏的每個地方都了如指掌,他挑了些有典故的佛像,耐心的給蘇酥講解。


    最後蘇酥突發奇想嚷嚷著要看日落,小和尚沒辦法,隻能帶著她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寺廟後那片桃林的盡頭。


    小時候,他時常在桃林瘋玩,偶然穿過盡頭,被山頂風景吸引,就當成了秘密基地,有什麽開心難過的事情他都會到這裏來療愈自己。


    兩人沿著林間小路而上,綠茵遍地,空氣中彌漫著桃子的清香,蟲鳴聲此起彼伏,悅耳動聽。


    蘇酥被桃子的香氣勾的直咽口水,拍著他的肩膀指揮道:“小和尚,我要吃桃子。那個,那個又大又紅,肯定很好吃。”


    小和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隨後暗暗歎氣,那桃子還有得長呢,隻能答應她迴去的時候給她摘,蘇酥這才消停。


    很快,兩人穿過桃林,到達了山頂。


    小和尚把她放到一塊幹淨的大石頭上,兩人並肩而坐。


    蘇酥吹著山風,眺望遠方,忍不住感慨道:“這裏好美啊!”


    隻見晚霞漫天,連綿起伏的山巒與天相接,在夕陽的映襯下,仿佛披上了一層紅紗,顯得格外壯觀。


    在絢爛的風景下,小和尚也溫柔了幾分,“嗯,很美。”


    兩人都沉浸在山頂的景色中。


    良久,蘇酥忽然開口,“小和尚,等我死了就埋在這裏吧!”


    這麽煞風景的話,她卻說的雲淡風輕。


    隻是聽到死這個字,瞬間把小和尚拉迴了現實,他緊緊抿唇一言不發。


    蘇酥等了會兒沒聽到迴答,扭頭看向他,“小和尚你怎麽不說話?”


    小和尚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索性逃避這件事,起身語氣僵硬道:“小僧去摘桃子。”


    說完,也不給蘇酥反應的時間,倉皇離開了。


    蘇酥眨眨眼,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這人怎麽生氣了?


    過了會兒,小和尚迴來了,衣服兜著兩個桃子。


    蘇酥早就等不及了,從他手裏接過用袖子擦了擦就咬了一口,不僅比她之前看中的那些大不少,還又脆又甜。


    她忍不住邊吃邊誇讚道:“還是你選的好。可惜年紀輕輕就出了家,不然得有多少姑娘喜歡啊!”


    蘇酥小聲嘟囔的話,全都落入了小和尚的耳朵裏,他臉有些紅,不過見她吃得開心,自己心情也跟著轉好了。


    蘇酥見他隻看著自己吃,而自己卻一口未動,於是邊啃邊問他,“你怎麽不吃?”


    小和尚默默藏起了過敏發癢的手,一本正經道:“小僧不餓。”


    這個答案蘇酥聽了直笑,“不餓也可以吃啊!”


    說著,她就拿起另一個桃子伸到他嘴邊,結果小和尚眉頭那叫一個皺,蘇酥見狀,隻能不了了之,專心啃起了自己的桃子。


    吃完桃子,兩人就原路返迴了。


    小和尚把蘇酥背迴屋子,天已經完全黑了。


    他默默點了蠟燭,“施主先休息,小僧去燒水。”


    蘇酥這才想起來自己昏迷了半個月,那之前都是如何洗漱的?


    小和尚像是知道她擔心什麽一樣,解釋道:“施主放心,這些天小僧都有雇山下的婦人幫施主洗漱換衣。”


    蘇酥鬆了口氣,再次道謝。


    蘇酥洗漱的時候,小和尚就待在屋外不遠處,以防蘇酥再次無力出現意外。


    好在一切無事,沒出什麽岔子。


    小和尚和蘇酥互道晚安後,各自休息。


    誰曾想,今日種種不過是蘇酥迴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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