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很是無聊。


    景一鳴的案子本不複雜,官府將案件卷宗整理好以後,便一股腦的發給了刑部,這一來一迴便需要月餘時間。


    前期審訊過以後,景一鳴便無人問津了,若不是每日裏獄卒按時放飯,他都以為官府把他給忘了。


    他從“千裏眼”裏看到,現在的景園已沒了鬧事的人,隻剩下一片焦土,訴說著景園往日的輝煌。


    他並不清楚譚筱荷等人使的什麽法子,不過看到他們都沒事,景一鳴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眾人顯然都消瘦了許多,尤其是譚筱荷,整個人的精神都看著有些恍惚,看來都是為了自己和景園的事情。


    現在的譚筱荷,每日都生活在恐懼中。


    官府前邊已找他們問過話,從話裏的意思來看,景一鳴攤上的不光是景園走水的事情,還有更為嚴重的犯禁和販賣私鹽。


    譚筱荷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當即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她阿爹和阿兄都被處以極刑,沒想到現在又輪到了景一鳴。


    她一直就覺得自己是不祥之人,現在景一鳴碰到這檔子事,更是篤定了她的想法。


    景翠兒看出她精神不對,便日夜守候著她,若非如此,隻怕她當真就尋了短見。


    她想去見景一鳴一麵,可是任她求遍了所識之人,卻仍是毫無作用。


    現在的景園就像瘟疫一樣,別人避之唯恐不及,誰還敢幫她?


    祁胖子和王通判則是壓根沒見到人。


    這裏牽扯到世家的事情,他們為了避嫌,自然要躲的遠遠的。


    其實祁胖子倒是真想幫忙,不過自從景園出事,祁遠山便將他禁足在了家中。


    他便是想出,也出不去。


    時間一晃,便過去了月餘,刑部的行文也終於到了。


    不過楚欽政看著手裏的折子,卻是眉頭緊皺。


    折子上的內容很簡單,即日將景一鳴解往刑部。


    這個結果在他意料之中,但凡府衙判定的死刑犯,還要經過秋審才能最終定罪,所以往年也有過押解犯人進皇城的先例。


    不過,其中卻有幾處很值得琢磨。


    第一點,景一鳴犯了兩條殺頭的罪過,卻都夠不上斬立決的重罪,所以他判的是斬監候。


    這等罪名若是判定,犯人還需經三司秋審,而後才能判定結果。


    可如今今年的秋審剛過,明年秋審尚早,但看那刑部的行文卻是頗為著急。


    第二點,迴複裏的話也很值得推敲。


    其實值得推敲的隻是其中的一個詞:解往。


    以往刑部的迴複用的都是“押解”,這一個字的差別不知是何用意?


    解往其實也有押解的意思,難道這隻是一封正常的押解行文?


    浸淫官場二十餘年的楚欽政深諳官場之道,很快便否定了這個想法。


    刑部的行文最是嚴謹,每個字都是經過反複斟酌過的,這一字之差,其中定是大有深意。


    難道,這代表了刑部的態度?


    或者說,不止是刑部?


    想到這裏,楚欽政不禁出了一頭冷汗。


    景園走水,可以說是在他的默許之下方才發生。


    此刻,他開始懷疑起自己的這一決定是否正確。


    楚欽政盯著這幾個字看了良久,卻依然是毫無頭緒。


    而且,“解往”的方式又讓楚欽政犯了愁。


    朝廷對此自然是有規定,重犯囚車押送,輕者枷鎖鐐銬,若是無罪,則不需上刑具。


    可是現在景一鳴的案子還未定性,楚欽政也揣摩不出上頭的真實意圖,所以他也不知該按什麽標準“解往”刑部。


    最後,他索性喊來了索文津和王延鬆一起商議對策。


    兩人也都是官場上的老油條,未待楚欽政開口,隻是看了眼刑部的行文,便知道了楚欽政喊他們來的目的。


    同知索文津很是滑頭。


    他並未給出一個具體的答案,隻是表示一切以楚欽政馬首是瞻。


    通判王延鬆剛想依樣畫葫蘆,將此事推迴給楚欽政。


    可誰知楚欽政似乎想到他會有此一出,於是便搶著說道:


    “刑名一職文津並不熟悉,也便罷了。延鬆可是主管的刑名,現下還是要拿出個主意才好。”


    一句話不僅堵了王延鬆推辭的借口,還使得他心裏一個勁的罵娘。


    當初楚欽政知道他和景一鳴關係不錯,所以當初緝拿審判景一鳴時壓根就沒通知他。


    直到一切都塵埃落定,楚欽政需要他在行文上署名時,才大致將此事告知了他。


    他對此意見頗大,可是最後勢態逼人,他還是不情不願的署了名。


    可誰知,現在刑部態度曖昧,使得景一鳴這個案子成了燙手山芋。


    這楚欽政不願做那得罪人的事情,卻把他喊來做替罪羊。


    如此一來,又怎能使他不怨憤?


    可是畢竟官大一級壓死人,楚欽政詢問的又剛好是他分內的事情,所以他心裏雖然不情願,可最後還是給出了意見。


    “依下官來看,刑部定是對此案存疑,方才出了這麽個模棱兩可的行文。”


    “既如此,咱們也可以想個可上可下的法子。”


    楚欽政和索文津聞言頓時來了興趣。


    “什麽可上可下的法子?”


    王延鬆也不賣關子,說道:


    “咱們選個折中的辦法,以枷鎖鐐銬的方式將景一鳴解往刑部。”


    “且在路途之中,也不需上枷鎖鐐銬。”


    “待到了皇城,再讓差役根據情況便宜行事便可。”


    楚欽政和索文津兩人眼中一亮,楚欽政更是連著說了三個“妙”字。


    “妙,妙,妙!”


    其中最妙的便是那句“便宜行事”。


    這句話中並未給出一個明確的標準,倒是和刑部的行文有異曲同工之處。


    況且,即使差役處置不當,到時也自可將責任都推給他們。


    最後是打是罰,反正板子落不到自己頭上。


    三個老狐狸相視一笑,此事就如此定了下來。


    刑部那邊催得急,三人不敢耽擱,早早安排了人手,解著景一鳴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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