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宮廷秘書官還想說些什麽,但從人群傳來的唿聲直接蓋過了他微弱的聲線。


    是侯梟終於登場了嗎?


    也隻有侯梟的出場會製造出這麽大的動靜了吧。


    觀禮台上的貴賓們接連起身,目光紛紛投向了那逆著光的漆黑甬道,翹首以盼。


    然而……


    距離候場室出入口最近的那排賓客隱隱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


    那道逆著光的身影……怎麽顯得格外嬌小?


    身高、體型皆對不上號。


    隨著那抹持著長劍的身影在光影的交錯映照下愈發清晰,已經有眼尖的人爆發出了驚唿聲。


    “那是……大公妃殿下?!”


    “怎麽會是大公妃殿下?大公閣下人呢?”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對麵可是劍術大師,大公妃殿下這是在做什麽……?”


    人群中的這陣驚唿聲自然傳到了高處。


    手持羽扇的紅發少女(辛西婭)驀然將羽扇一收,眸底掠過一縷的不安。


    發現出場的人是侯姝而不是侯梟,希爾薇臉上的笑容可以說是瞬間僵硬凝固了下來。


    不過很快,她就再度揚起了粉瑩的唇角,用甜美的微笑掩飾住了寶藍瞳眸裏的陰詭之色。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侯姝難道不知道她即將麵對的人是誰嗎?那可是數一數二的劍術大師。


    縱然侯姝出身於傭兵世家,又是侯家的下一任家主又如何?在真正的劍術大師麵前,還不是個不入流的微末角色?


    想到這裏,希爾薇麵上的笑靨更加甜美動人了,心中冷嗤更甚。


    也好,讓侯姝在眾目睽睽之下受點教訓,當眾出醜,以解她多次在侯姝那裏受挫難消的怨氣。


    她接著偏過了臉,甜笑著看向了身側沉默不語、像是懷有心事的西澤爾,纖細白皙的手指輕輕觸了觸他那繁複華麗的緞麵袖口。


    “皇兄,那不是侯家大小姐嗎?她不會是要替大公閣下迎戰台下這位劍術大師吧?”


    希爾薇的嗓音很嬌軟,溫和無辜地試探。


    可她的眼神中卻浸染著灼灼的嘲意,就差沒把‘不自量力’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西澤爾沒有給予她任何迴應,他身側的君噬也沒有將希爾薇的聒噪放在心上。


    兩個人兩道視線沉沉地投放在了台下的侯姝身上,各懷心事,意味不明。


    見沒人搭理自己,希爾薇久違的感到一絲尷尬。


    她暗暗攥起了自己的裙擺,繼而嬌聲輕笑:


    “侯小姐現如今可是今非昔比,已經是帝國的大公妃殿下了。進入了皇室,怎麽還能像從前在m國那樣不知禮數?在這樣的場合中胡鬧,到時候讓大公閣下失了臉麵不說,讓皇室下不了台怎麽辦?”


    西澤爾這才給予了希爾薇一個極其冷淡的眼神。


    他那金色的絲發在華光的映照下鎏金溢彩,神隻般的容顏也籠著一層幻惑的光影。


    薄唇輕啟,卻吐出了毫無溫度可言的字句:


    “薇兒,這是帝國皇室該擔心的問題。”


    言下之意,這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希爾薇臉上的笑容稍稍一僵,她當然聽得懂西澤爾的意思,這還是她為數不多的在西澤爾這裏遇冷。


    換做往常,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西澤爾都會耐心地解答包容,現如今……


    一旦涉及到侯姝的事情,西澤爾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即便西澤爾從未展露過對侯姝的微妙感情,但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強,希爾薇可以斷定,侯姝對西澤爾來說是特殊的存在。


    或者說,她這位同父異母的皇兄對侯姝……有著不一樣的感情!


    聽著希爾薇的發言,君噬好整以暇地淡笑:


    “與其擔心那些還未發生的事情,公主殿下不如期待一下接下來的劍術比試。畢竟……勝負還未定呢,不是嗎?”


    此話一出,希爾薇更加攥緊了裙擺。


    她忿忿抬眸,朝著君噬嗔視而去,卻在對上他那雙綠色蛇瞳的那一瞬間被那森冷的寒意所震懾到。


    盡管如此,她還是按耐住了因畏懼而怦怦跳動的心髒,強撐著自己的氣場,奚笑道:


    “看來侯小姐還真是幸運,有了大公爵這個靠山不說,身後還有其他的‘護花使者’呢……”


    沒想到,除去她的皇兄西澤爾不說,就連“黑雀”的新任首領-君噬也被侯姝勾走了?


    想到這裏,希爾薇暗暗咬緊了後槽牙。


    論外表,論身份,她到底哪裏比不上侯姝了?為什麽侯姝出現以後,幾乎她身邊的所有人,都被侯姝吸引去了視線……?


    看著台下那道纖嬈的倩影,希爾薇隻覺得隱藏在心底的暗火燒得愈發洶冽了。


    她倒要看看,侯姝到底有什麽本事,能夠接得了劍術大師幾招!


    *


    觀禮台的最高席位上。


    “陛下,這……”


    戰戰兢兢的秘書官一臉茫然,沒有人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第二輪登場的人就莫名的換成了侯姝!


    大公閣下也太亂來了吧?!


    怎麽能讓大公妃殿下替他上場?把這場劍術對弈當做是兒戲嗎?


    對麵可是劍術大師,大公妃殿下這樣一個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怎麽在對方的手下撐過三個迴合?


    不,別說三個迴合了,一個迴合都算是萬幸了!


    不僅秘書官為侯姝感到擔心,其他侍從也同樣朝著侯姝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大公閣下這次也太亂來了……”


    對此,伊薩克倒是表現得格外淡定,甚至還有心情招來一旁的隨行侍從替他倒了杯紅茶。


    他端起了瓷杯,紅茶的清香順著蒸騰著的嫋嫋白霧沁入了他的鼻尖。


    “這應該不是大公爵的意思。”


    渺茫的白煙模糊了他青稚還未顯鋒利的臉廓,他輕笑著望著台下的身影。


    “應該是姐姐自己的決定。”


    “……”


    對此,秘書官心存疑惑,但不說,也不敢多問什麽。


    大公妃殿下看上去那樣柔弱的女子,怎麽可能會主動提出上擂台?一定是被迫的!


    幾秒後,伊薩克淡漠地瞥了一眼滿麵愁容、憂心忡忡的秘書官,似不經意地冒出了一句:


    “這場比試點到即止,讓人時刻盯緊了。”


    “是,陛下。”


    接到了指令,秘書官眼前一亮,忙慌不迭地衝下了高台。


    好像如果再晚一步,一切就都來不及了一樣。


    秘書官離開後,伊薩克重新靠迴到了座椅上,金色的瞳仁注視著台下那道嬈麗的倩影,唇畔噙著淡笑,若有所思。


    如果沒記錯的話,幾天前這座訓練場才被重新修葺好。


    為什麽突然要對這座年代已久的場館進行修葺呢?


    難道是專程為了這次登基典禮的劍術比試嗎?


    當然不是。


    如果伊薩克沒記錯的話……


    前段時間,這座訓練場遭受了一次毀滅性的摧殘。毫不誇張的說,半座場館都變成了廢墟。


    而根據那天的場館出入記錄來看,在這座場館被摧毀前,最後出入這裏的人……


    有三位。


    侯梟,侯姝,還有……


    皇家騎士團團長-德瑞克。


    如果是這三個人的話,那麽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想不到,都已經這麽熟悉了。


    侯姝的身上難道還隱藏著他不知曉的驚喜嗎?


    *


    擂台之上。


    侯姝拔出了那柄訓練用的沉重鋼劍。


    普通笨拙的西式長劍在她的手裏仿佛變得十分靈巧,揮動自如。


    台上的不少人已經看出了侯姝似乎在劍術上有些造詣。 可是,這對於她的對手,一名劍術大師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看的。


    她的登場在很多人眼裏,無異於自取其辱。


    近處。


    侯姝微笑著朝著黑袍男人走近,最終停駐在了距離他一米開外的位置,懶洋洋地打了招唿:


    “好久不見。”


    男人那雙死水般的黑眸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身影,卻沒有半點波動,沉寂而深幽,像是失去了焦距。


    縱然知曉往生島的路數一向詭異古怪,但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是引起了侯姝的高度警覺。


    不知為何,看著男人那雙失去了焦距的灰暗瞳仁,侯姝的腦海中突然乍現出了一個看似毫無可能的念頭。


    他到底是……活人……


    還是……死人?


    又或者說,傀儡之類的……


    盡管侯姝已經隨時做好了出手的準備,但微生洵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在等待著什麽人。


    而那個人,明顯不是她。


    那層鍍在他手持長劍上的白金色劍氣像是洶湧的火焰,一簇一簇地灼灼跳躍著,將全場的氣氛拉成了緊繃的弦。


    侯姝粗淺地掃過這層白茫茫的劍氣,對於微生洵現如今的實力如何,心下有了定論。


    兩年前她與微生洵初次交手時,他的一舉一動至少還像個活人,現如今的他……


    好像已經失去了心智。


    準確說,眼下他的這種狀態,與之前被侯準用藥物操控了的德瑞克與安晴有些類似。


    確認了微生洵的狀態極其不對勁以後,侯姝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以一種惋惜的眼神注視著他。


    真是可憐……


    一代劍術大師,一代劍術天才,竟然淪落到了被人操控的境地。


    輕歎了一聲以後,侯姝驟然抬手,冒著寒光的鋒利劍刃直指男人的眉心。


    在全場嘩然之下,她那極具穿透力的寒冽眼神仿佛已經洞穿了微生洵,從他失去了焦點的瞳孔裏勘破出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動手吧,今天,你是等不到他的。”


    侯姝這句話中的‘他’,自然指的是侯梟。


    很明顯,操控著微生洵的那個人的最終目標……


    是侯梟。


    *


    與此同時,看台之上。


    有著一頭絳紫色長發的妖媚女人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發言一樣,輕輕牽起了唇角。


    她那妖豔絕麗的容顏遮擋在一簾暗紅色的麵紗之下,隻露出一雙嫵媚勾魂的眼睛,引人浮想聯翩。


    優雅與異域的野-性風情並存,是入骨的妖嬈。


    接著,她輕輕晃動了手中的搖鈴……


    下一秒,擂台上,像是一具傀儡一樣的微生洵倏然重新睜開了漆戾的黑色瞳眸。


    被他緊握在手裏的鋼劍發出了劇烈的顫動,那白金色的劍氣像是火焰一樣被點燃,爆發出了極強的劍意。


    在侯姝的視野裏,隻見一道極冽的寒光直接迎麵朝她劈了過來。


    她靈巧地避開了這道劍氣,但微生洵沒有給她絲毫喘息的機會,連接幾記致命的殺招將她逼得節節後退。


    侯姝看似被逼退到了角落裏,卻沒有表現出半點驚懼,反而雲淡風輕地感歎了一聲:


    “果然,已經被控製了啊……”


    被控製了的微生洵盡管能夠發揮出極致的劍氣,但身法與技巧卻遜色於從前不少。


    隻要再細致一點,就能找出他的破綻。


    高台上,輕掩在女人臉上的那片暗紅薄紗在清風的吹拂下翩躚飛舞,絕色的容顏若隱若現。


    她托著腮,慵懶恣意,像是觀看著一場有趣的演出,興味盎然地張開了紅唇,喃喃低語:


    “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呢……”


    然而,這名妖媚女子的身側,卻坐著一位與她格格不入,樣貌平平的青年男子。


    仔細一看,這不是中午宴席上當著各國賓客的麵向侯梟下達戰書的小侯爵嗎?


    小侯爵盯著擂台上被微生洵逼進了角落裏的侯姝,露出了陰詭的笑容。


    隨後,他看向了這名妖媚女子的側臉,以一種命令般的口吻下達了指令:


    “你不是向我保證過了,一定會給大公爵一個教訓嗎?既然大公閣下沒有出場,那就給我砍下大公妃的一雙手。”


    當年,侯梟為了退婚,砍下了公爵千金的一雙手。


    現如今,他要為公爵千金討個公道,砍下侯姝的一雙手,如此一來,也算是相抵了。


    聞言,女人輕輕側轉過了如畫般的精致側臉,狐狸般妖媚的眼睛裏充斥著盈盈的笑意,唇角綻出妖冶的弧度:


    “一雙手嗎……?這位大公妃殿下也是個難得的美人,還是個用劍之人,實在是可惜了……”


    聞言,小侯爵瞬間擰起了眉,冷冷道:


    “可惜?!這是侯梟他自找的!”


    “別心急,我話還沒說完呢,對於侯家大小姐這樣的人來說,失去了一雙手,不亞於失去了性命。所以,我的意思是,不如……”


    “要了她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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