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晶的用途有很多,除去直接吸收魔晶裏貯藏著的魔力以外,還可以用來鍛造武器。


    不過,對於普通人來說,魔晶功能與效用可能還不如一塊廢鐵。


    侯姝接過了這隻匣子,僅僅隻是看了一眼,就輕輕合上了蓋子。


    她淺笑著抬眸,“如此貴重的東西,又是北境送來的賀禮,與其讓我暴殄天物,不如拿去鍛造一把合適的武器。”


    “而且……再過兩年,尤斯,你現如今的訓練用劍,應該也到了該更換的時候了吧。”


    說著,侯姝將這隻木匣放到了茶幾上。


    這盒魔晶是她讓薇薇安與柯林精挑細選出來的上等品,為的就是給伊薩克日後鍛造一把量身定製的長劍。


    伊薩克作為目前帝國最年輕的劍術大師,假以時日,他在劍術上的成就,必定會超過侯梟、德瑞克等一眾前輩。


    不等伊薩克有所迴應,侯姝將目光投向了牆麵上的古董時鍾。


    接著,她挽起了裙擺,優雅起身。


    “好了,已經很晚了,我和侯梟也該迴去了。明天還有花車巡遊和劍術對弈,尤斯,你也早點休息吧。”


    她和侯梟專程在宴會結束之後過來一趟, 是為了確認伊薩克是否如表麵上一樣無恙。


    畢竟……


    伊薩克在神殿裏足足待了十個小時才通過了神明的試煉,走出了聖堂。


    這是帝國曆史上前所未有的事情。


    在那如此漫長的時間裏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就隻有伊薩克和光之神本人知曉了。


    侯姝已經有了移步的打算,侯梟自然也不會多留,他跟隨著侯姝起身,也隨著侯姝的止步而悄然停下了步伐。


    眼看著即將踏出書房的門檻,侯姝卻毫無征兆地停下了腳步,轉身看向了身後的伊薩克。


    “你不用親自送我們了,尤斯。接下來的幾天裏,你隻需要專注按照流程完成這場登基典禮,至於其他的事情……你就放心的交給我和侯梟好了。”


    *


    今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皎潔,懸掛在絲綢般漆黑順滑的夜幕上。


    深夜,一輛黑色的賓利駛出了帝國皇宮。


    迴大公爵府的路上,侯姝將腦袋輕輕抵靠在了車窗的邊沿,看著窗外不斷向後飛速倒退的高大建築物,若有所思。


    直到下了車,迴到了那熟悉的莊園、熟悉的房間,跟隨在身後的侍從紛紛退下,隻剩她和侯梟兩個人,她才問出了那個困擾在心底的謎團。


    “侯梟,今天在神殿裏……是尤斯自己完成了神授儀式,還是你……”幫助了他?


    說起來也實在是過於巧合了。


    伊薩克足足在聖堂裏待了十多個小時也沒能順利通過神明的試煉,結果侯梟剛前往了聖堂不久,他的試煉就通過了?


    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侯梟有沒有幫助伊薩克……


    就隻有他們本人清楚了。


    迴應侯姝的是一道疏懶的低笑:


    “夫人不是一向很看重他,對他就這麽沒有信心嗎?”


    侯姝的步調逐漸放慢,直到徹底停下了腳步。


    她佇留在了原地,盯著侯梟的背影。


    “侯梟,這不是能拿來開玩笑的事情。”


    在神授儀式上做假,毫無疑問會遭受嚴酷的神罰。


    聽到這裏,少年那頎長的身影似乎停滯了一下,接著不加猶豫地轉過了身。


    隻見侯梟邁開了修長的腿,將他與侯姝之間的半步距離縮到了咫尺,淺笑著牽起了她的手。


    他的目光很深邃,磁性動聽的嗓音還是那般悅耳,似玩笑,似認真:


    “我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能讓我心甘情願背負上神罰的人……這個世界上,就隻存在一個。”


    *


    第二天,早上。


    在生物鍾的作用下,侯姝從疲憊中醒來。


    臥室內窗簾緊閉,不見一絲光線,身側的位置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空了,隻剩一片冰涼的空白。


    她閉著眼伸出了手,卻沒有觸及到那熟悉的溫熱胸-膛,刹那間悄然掀開了纖長的羽睫,露出了一雙琥珀色的瞳眸。


    *


    早上八點整。


    新帝登基的第一天,整個帝都都浸染在歡騰的氛圍中。


    市中心的大街小巷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飾,群眾們自發性地拉著橫幅,跟隨在皇家的花車後麵進行遊行。


    而侯梟作為帝國的大公爵,自然要出席這場花車巡遊。為此,他先行出發前往了帝國皇宮。


    奢華的衣帽間內,幾名侍女將侯姝團團圍住,為她進行著最後的裝點。


    侯姝站在鏡子前,盯著鏡子中分外陌生的身影許久,終究還是讓女侍們卸下了她身上的華麗珠飾。


    她在昨晚已經先行告知了侯梟,她並不打算出席今早的花車巡遊。


    對她來說,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


    *


    帝國監獄。


    在林寒的引領下,侯姝順利進入了守衛森嚴的帝國監獄,來到了關押著重刑犯的最底層牢房。


    壓抑的牢房裏,在那一根根鐵欄杆後,侯姝見到了侯準。


    盡管身處牢籠,身陷囹圄,他也沒有半點普通囚犯的狼狽。


    他低垂著頭,眼神宛若幹涸的枯井,但難掩貴氣,像是落了難的貴公子,蒙塵的遺珠,寥落沉寂,唯獨沒有半點不堪、狼狽。


    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動靜,侯準仍是沒有半點反應。


    直到熟悉的輕盈腳步聲傳來,他的視野裏闖入了那淡黃色的華麗裙裾,那雙死水般的金瞳才產生了一縷難以捕捉的波動。


    他緩緩抬起了頭,目光一點點地順著眼前那層層鋪疊的裙擺上移,直到與侯姝對視。


    “我們做一筆交易吧。”


    這是侯姝見到侯準以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她就更新了,直接開門見山,道明了來意,沒有半點拖遝。


    清冷的嗓音在安靜的空間裏幽幽響起:


    “告訴我父親的下落,我保住你的性命。”


    過了半晌兒,侯準似乎扯了下唇角,眼神沉寂,涼涼低笑:


    “侯梟知道這件事嗎?”


    這句話有兩種意思。


    一,侯梟知道她過來探視他嗎。


    二,侯梟知道她向他提出的這個交易嗎。


    侯姝淡漠地看著他,“這就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了,你不是很了解我嗎,我向來說到做到。”


    她既然提得出,就代表她做得到。


    侯準望著她依舊美麗冷淡的容顏,久久沒有移開視線,唇畔的笑弧愈發涼漠:


    “就算侯梟同意了,其他人呢?”


    這個‘其他人’,很明顯指的是伊薩克。


    就算侯梟真的能容得下他,伊薩克呢?


    “這裏不是m國,更不是侯家,姐姐。”


    侯準低歎著,尤其在最後兩個字上加重了音節——姐姐。


    在m國的時候,侯姝是侯家的大小姐,侯家未來的繼承人。無論m國王室,還是m國的各大世家都要給她幾分薄麵,可現在不同了。


    這裏是帝國。


    她做出的承諾,真的能兌現嗎?


    果然,侯姝沒有立即作出迴應。


    侯準似乎在無聲中明白了什麽,闔上了眼,拒絕再與外界進行任何交流。


    “迴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如果你想要談交易,讓侯梟親自來和我談。”


    侯姝卻沒有離開的打算,隔著冰冷的金屬欄杆意味不明地盯著他的臉。


    她的聲線很沉靜,每一個字都清晰地落進了侯準的耳朵裏:


    “你明明很清楚侯梟的脾性,你確定要和他談交易嗎?”


    侯梟會是那種任人威脅的人嗎?他什麽時候妥協過?


    與侯梟談交易,隻會加速侯準的死亡進程。


    而與她做交易,至少還有一線生機。


    他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聞言,侯準重新睜開了眼,金色的瞳仁裏斂著晦暗不明的笑意,是嘲諷,也是譏誚。


    他明明在笑,可侯姝卻從他身周散發著的氣息裏探尋不到一絲溫度。


    “沒想到直到現在,姐姐,你還是一如既往的……遲鈍啊……”


    隨後,侯準錯開了與侯姝交匯的視線。


    他的聲音不算弱,至少足以遞進侯姝的耳畔。


    “你真是低估了你在侯梟心中的地位與分量……”


    現如今知道侯川下落的人隻有他,就連教皇羅伊斯都不清楚他到底把侯川送往安置在了哪裏。


    隻要他牢牢攥著侯川這張最後的“底牌”,侯梟就不敢真的動他。


    為什麽呢?


    自然是因為侯姝。


    侯川現如今已經是行將就木,身體狀況一天不如一天,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


    一旦侯川真的出了什麽差池,侯姝一定無法接受,而侯梟又那麽在意侯姝,自然不願看到她失去至親而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所以,隻要他的手裏還掌握著侯川的生死,他就一定能平安無事。


    侯姝握住了冰涼的金屬欄杆,眸底冷意倍增。


    她漸漸抿起了唇,“雖然你的血管裏沒有半點侯家的血液,但是,侯準,侯家養育了你這麽多年,父親大人也從未虧待過你們母子。”


    “你所遭受的一切苦難,與侯家無關,更與父親大人無關。相反的,如果沒有侯家,你們母子早就……”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一道輕漫的笑聲打斷了。


    “別天真了,姐姐。”


    底層監獄裏沒有窗戶,白天也如黑夜,陰森的房間裏僅靠著頭頂那盞搖搖欲墜的白熾燈照明。


    侯準緩緩起身,整個人沐浴在慘白的光線下,步步走向僅隔著一排金屬欄杆的侯姝。


    他的眼神裏是湛湛的冷意,“你難道忘了侯家的家訓,忘了父親大人一直以來又是怎麽教導我們的了嗎?”


    侯姝緊鎖著他的臉,握緊了欄杆。


    如果不是有這一列列欄杆擋著,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對他做出點什麽。


    而侯準已經在欄杆前自然的停下了腳步。


    他抬起了手臂,修長的手指即將觸碰到侯姝緊握著欄杆的手,可卻被她想也沒想地躲開了。


    這一幕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侯準的臉上的神情並未有太多波動。


    接著,他握住了侯姝剛剛抓握過的欄杆,冰涼的金屬上似乎還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


    在慘白的燈光下,少年清雋的容顏更加灰白了。


    明明侯準已經換了血、恢複了原本的容貌,精氣神也好了不少,可侯姝再一次從他的身上找迴了曾經的那種破碎感。


    這一刻,他好像隨時都要凋零了一樣。


    他望著她的眼神,包含著萬千複雜的情愫,薄唇輕啟,卻吐露出了一個個冰冷的音節:


    “這個世界上從來都不缺無辜的人,想要活著,就必須不擇手段。現在,姐姐一定在心裏覺得我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吧……”


    聽到這裏,侯姝不怒反笑,連帶著肩膀一同微微輕顫。


    接著,她重新抬眼,唇畔噙著冷笑,頃刻間,寒冽刺骨的眼神如刃般穿透了他。


    “我從未忘記過父親大人的教導,也沒有忘記過侯家的家訓。”


    說話的同時,侯姝稍稍傾身,朝著欄杆靠近。


    在這若即若離的曖-昧距離中,她輕聲低語,用最溫柔的嗓音,道出了最狠厲的威脅:


    “所以,侯準,如果父親大人因為你出了什麽事,我一定會讓你以血還血,以命償命。”


    “就算你心裏認為全世界都欠了你,但我在這裏肯定的告訴你,侯家不欠你,父親大人更不欠你什麽。”


    侯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閃爍了半秒,但終究是歸於了冷漠沉寂,攥著欄杆的修長手指隱隱收緊,掌心磨出了道道血痕。


    侯姝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他曲折的手指,似乎扯了下唇角,隨後冷漠決絕地轉過了身。


    頭也不迴地道:


    “我沒有什麽要說的了,你有一天的時間,最好盡快考慮清楚。”


    映在少年金色瞳仁裏的纖嬈背影越來越模糊。


    眼看著那道觸不可及的身影即將徹底消失,侯準薄唇翕動,還是沉沉地喚住了她:


    “侯姝。”


    簡單的兩個音節,卻如此深刻,像是早就烙印在了他的心上。


    這一次,他沒有再稱唿侯姝為‘姐姐’,而是直唿了她的名字。


    他的目光沒有一刻從她的背影上移開過。


    “十二歲之前的事情,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嗎?還是說,你依然……沒有想起來嗎……?”


    侯姝倏然停下了腳步,沒有迴頭,也沒有轉身,脊背快要被那道自後方遞來的深沉強烈視線灼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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