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薇見西澤爾無動於衷,臉上的表情愈發焦急起來,杏眸含淚,我見猶憐。


    隻是,在她那雙水霧蒙蒙的藍眸之下,悄然流淌過一絲陰詭的算計。


    她輕輕攥著西澤爾的衣袖,嬌聲低語:“而且,皇兄你不是對侯姝有好感嗎?皇兄,你就幫幫我吧……”


    此話一出,西澤爾臉上的表情徹底冷卻了下來。


    他毫不留情地抽走了被希爾薇牽扯著的衣袖,冷不丁地喚出了希爾薇的名字。


    “薇兒。”


    接著,他盯著她那雙藍寶石般的瞳仁,一字一句,像是想要將接下來的話全部刻印在她的骨血裏一樣,沉聲道:


    “你了解大公爵的脾性,更深知他的手段。如果得罪了他,後果是什麽,你有考慮過嗎?到時候最壞的結果,你可能連f國都沒有指望了,被驅逐到更貧瘠荒蕪的領土,明白嗎。”


    “皇兄……”希爾薇當即噤了聲,臉色發白,眼神恍惚閃爍,咬著唇不敢再多發一言。


    可是,隱藏在她那華麗裙擺下的纖細手指卻緊緊得攥了起來。


    她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認輸,更不甘心輸給侯姝!


    如果不是外麵圍觀的群眾實在太多了,將神殿外堵的水泄不通,西澤爾一定會選擇離開這輛馬車,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和希爾薇再多待下去了。


    隻是……


    下一秒,西澤爾不經意間朝著車窗外掃了一眼。


    僅僅一眼,幾名戴著黑色兜帽的男男女女毫無征兆地闖入了他的視野。


    他那幽藍的眸光在一瞬間隱隱一晃。


    如果沒看錯的話……


    他們是……


    北境的人?


    就這樣盯著那幾道隱匿在人群中的身影看了幾秒,他那削薄的唇勾勒出了一道無聲無息的弧度。


    事情越來越有意思了,這場曠世矚目的帝國新皇登基儀式,到底吸引了多少方勢力的關注?


    *


    神殿內。


    聖堂。


    漆黑的長廊上,一道頎長的身影循著腳下清冷的月影,步步朝著那扇緊閉著的象牙白大門逼近。


    侯梟手持長劍,步履沉穩,越是靠近聖堂,越是靠近那束光線,那源自於神明的壓迫感就越強。


    每每靠近一步,他的心髒所承受著的負荷就增添一分。


    如此強大的壓迫感在無聲中昭明了一件事


    顯然,神明已經降臨在了那扇門後。


    神殿主廳裏。


    閉目養神的侯姝突然察覺到了一絲異動,纖長濃密的羽睫倏然一掀,露出了一雙琥珀色的瞳眸。


    接著,她扶著長椅扶手站了起來,頃刻間,地動山搖!


    灰塵和砂礫從穹頂上墜落,教堂裏的每一扇玻璃花窗都在抖動,嘎吱作響,就連光之神的塑像也產生了劇烈的搖晃。


    或者說,不止是神殿,整個帝國都在搖晃!


    從聖堂的方向爆發漫延出的地震波撼動了整個帝都,無論是圍在神殿外的人群,還是徘徊在街道上的民眾,皆爆發出了陣陣驚唿。


    “地震了?!”


    “是從神殿那邊傳來的震感!儀式結束了?!”


    萬幸,這場短暫的“地震”僅僅持續了不到半分鍾的時間就恢複了平靜。


    在這短短的半分鍾內,有人親眼目睹了帝國神殿的方向爆發出了一束強烈刺眼、轉瞬即逝的白光。


    就這樣,雖然地震平息了,但人群卻徹底沸騰了。


    “帝國的太陽——伊薩克陛下萬歲!”


    “神明認可了新皇!帝國迎來了新的日出!”


    兀自爆發出的驚唿逐漸練成了一片,人們紛紛響應這道呐喊,堅信不疑地認為剛剛那束乍現的聖光是神授儀式完成的象征。


    *


    神殿,聖堂。


    神授儀式終於結束了。


    那兩扇象牙白的大門發出了細微的鬆動,隨著門縫不斷地擴大,源源不斷的白色聖光也從門後沁了出來。


    當侯姝匆忙趕來時,所有的聖光都已經消逝了,聖堂恢複如初,變成了平日裏再普通不過的尋常教堂。


    至於侯梟和伊薩克……


    侯姝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但侯梟和伊薩克心照不宣地選擇了沉默,閉口不談。


    萬幸,儀式還算順利,伊薩克順利獲得了神明的認可,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帝國第七十七任皇帝,也是帝國曆史上最年輕的皇帝。


    侯姝不由得停下了腳步,看著正朝著自己走來的一大一小兩道模樣氣場有五分相似的身影,瞳心微動。


    “尤斯……”


    雖然她說不上來伊薩克到底哪裏不一樣了,但此刻的伊薩克的的確確給她一種‘煥然一新’的錯覺。


    無論是他的容貌,還是氣場,都像是經過了一場神聖的洗禮,金色的瞳仁好像也更加深邃了,五官輪廓仿佛鍍上了一層金輝,令人移不開眼。


    伊薩克來到了侯姝的麵前,仰起了下顎,朝著她露出了溫淡的笑,喚了聲,“姐姐。”


    侯姝想要詢問他是無礙,可卻被伊薩克搶先一步迴答了。


    “放心,我沒事,儀式已經結束了,姐姐不用再為我擔心了。”


    說著,伊薩克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低笑著輕歎:


    “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嗎?我還以為最多隻過去了一個小時,讓大家為我擔心了。”


    他迴過了頭,看向了身後的侯梟,隨即又將視線移到了侯姝的臉上,眼神褪去了原先的青稚,明顯成熟深沉了不少。


    “雖然我還想繼續和哥哥、姐姐待一會兒,但外麵還有更多的人在等著我。”


    侯梟盯著他的背影,神情算不上嚴肅,聲線低沉:


    “去吧,做你該做的事情。”


    聞言,伊薩克轉過了身,鄭重地朝著侯梟投去了一記極深的目光。


    “那,卡洛斯哥哥,我會在皇宮等你為我加冕。”


    一旦離開了這條長廊、踏出了神殿的大門,他就是帝國的新一任皇帝,帝國的主人,會被永遠地篆刻在帝國的曆史上,誰也無法更改這個不爭的事實。


    所以,如果侯梟現在想要反悔,突然改變主意,想要這個皇位,那麽一切都還來得及。


    侯梟自然讀懂了伊薩克眼神和言語中的試探,不過他早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無論是皇位,還是其他,他永遠都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侯姝。


    侯姝想要的,就是他想要的,侯姝不想要的,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


    神殿外。


    當伊薩克在皇家騎士的擁護下出現在神殿門口的最高一級台階上時,毫無疑問的像是在已經沸騰了的水裏投下了一顆巨石,濺開了千層熱浪。


    “伊薩克陛下萬歲!”


    “參見帝國的太陽,伊薩克陛下!”


    頃刻間,無數目光投向了伊薩克,民眾高聲呐喊,頷首行禮,萬眾敬仰。


    莊嚴的禮樂再度奏響,迴蕩在了整個帝國的上空,身著金甲的皇家騎士從人群中開辟了一條道路,護送伊薩克上了馬車,返程前往帝國皇宮。


    侯姝和侯梟並沒有隨著儀仗隊迴宮,而是低調地乘坐了一輛黑色商務車,選擇了一條僻靜的小路返迴帝國皇宮。


    商務車後座裏。


    侯姝重新佩戴著那些繁雜的首飾。


    這期間,從身側遞來的那道炙熱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臉半秒。


    由於沒有鏡子,侯姝隻能憑借著平日裏佩戴首飾的順序習慣去裝點自己,眼看著隻差一條項鏈就要結束了,可她卻無論如何也扣不上這條銀鏈的鎖扣。


    嚐試了幾次依舊以失敗告終後,侯姝將手裏的銀鏈攥成了一團,毫不猶豫地朝著身側的少年丟了過去。


    自從上了車,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她的臉,明明知道她怎麽也戴不上這條項鏈,也不知道主動幫忙?


    就這樣一直看著她,難道能看出什麽花來嗎?


    侯梟像是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精準無誤地接住了這條銀鏈,安靜的空間裏響起他低惑磁性的啞笑。


    “好了,是我錯了,我還以為夫人會主動求助我呢……”


    他一手環過了侯姝纖細的腰肢,不由分說地將她朝自己的懷裏一帶,接著撥開了她頸肩的碎發。


    隻是,他那冰涼的指腹有意無意地拭過她白皙的脖頸,順著流暢的頸線輕輕勾勒而過。


    侯姝果斷按住了他這隻不安分的手,企圖將話題帶向正軌,清清淡淡的嗓音裏摻帶著幾分遲疑:


    “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處置侯準……?父親大人現在還在他的手裏。”


    侯川還在侯準的手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不過,侯川畢竟養育了侯準這麽多年,是侯準名義上的父親。雖然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但也保證了侯準母子這麽多年衣食無憂,想必侯準不會怎麽為難侯川。


    隻是……侯川病重,需要定期來神殿接受治療,也不知道在他被侯準‘軟禁’著的這段時間裏,病情怎麽樣了,有沒有好轉,還是說……


    更加惡化了。


    而且,現如今教皇羅伊斯聖力盡失,樞機主教-塞戈維亞在今天上午的神授儀式開展前就失蹤了。


    現如今神殿可以說是一團亂,還有誰能為侯川進行治療呢?


    聞言,積蓄在侯梟那雙猩紅瞳眸中的謔意消減了幾分。


    他抽迴了被侯姝扣按住的手指,低眸調節著掌心的極細銀鏈,將這團在了一起的鏈條一一捋順,看上去十分專注。


    “夫人暫時不用擔心,父親大人不會有事的。侯準他很清楚,父親大人會是他手裏最後一張底牌,如果父親大人出了事,他也絕對活不了。”


    他吐字清晰,每一個字都精準無誤地傳入了侯姝的耳朵裏。


    侯姝沉默了一會兒,單從她的神情看不出她的情緒,長睫扇動的頻率愈發緩慢,許久以後才低低地試探了一句:


    “侯準他……非死不可嗎?”


    如果換做是從前,她或許不會對侯準產生過多的憐憫。


    可得知他所遭受的一切都源自於神罰,源自於何青櫻鑄下的錯誤。無論他再怎麽努力,他的命運早就從出生起就被決定了,還是不免產生些許同情。


    按照係統所給出的原劇情發展下去,侯準本應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生贏家”,現在故事劇情完全被改寫了。


    侯準的經曆與遭遇,實在是……


    隻能說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無聲中,侯姝感覺到落在她臉側的那道強烈而深沉的目光似又暗了幾度。


    “夫人。”


    帶著熱度的喃語漫過了耳際。


    少年冰涼的手指觸在了她的頸間,一根極細的銀鏈環住了她的脖頸,莫名的壓迫感隨之席卷而來。


    侯梟的唇畔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可他那猩紅妖冶的眸底卻蓄著墨汁般的雲翳。


    他的眸光很深,手上動作卻溫柔小心,調節著這條極細的銀鏈,但每一個極輕的動作中都透著極強的侵-占氣息。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現在是……心疼他了嗎?”


    侯姝不由得失笑,清明的眼神未曾有半點閃爍,任由著侯梟幫她佩戴上那條她剛剛無論如何也沒扣上的銀鏈。


    同時,她極其自然地進行了解釋:


    “侯準他血洗了皇宮,謀害了利維坦陛下,綁架了帝國皇後,還帶走了父親大人,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他自己犯下的,沒有人逼迫他。犯了錯就要受到懲罰,他犯下了這麽多惡行,自然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言下之意,就算她同情侯準的遭遇,也不代表她會為他犯下的罪行開脫。


    對於侯準,她或許有那麽一兩分的同情,但最多也隻有這一兩分的同情了。


    侯梟盯著侯姝的側顏看了很久,似乎在確認她此刻是真心還是假意,迫近的氣息如影隨形,縈繞交纏。


    如果她對侯準有半點除了同情以外的感情……


    那麽,他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他會做出些什麽事情了……


    接著,侯梟輕輕牽住了侯姝的手指,看似溫柔地摩挲,輕描淡寫地低笑:


    “有夫人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這磁性低靡的嗓音仿佛格外輕巧,縹緲得像是無法觸碰的雲霧,可每一個字都浸滿了試探。


    如果侯姝答錯了一個字,都會令接下來的事情走向發展到無法挽迴的極端。


    “可我仔細一想,留著他終究是禍端,如果我說,他必須死。”


    “又或者,我和他隻能留一個,姐姐,你會怎麽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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