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如果你非要去送死,那我自然不會攔著你。”


    看啊,侯梟又是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傲慢的審視著眾生。


    侯準的每一根手指都在收緊,骨節猙獰地凸起,泛著刺眼的白。


    他眼睜睜地看著羅伊斯身體裏的聖力如絲霧般流逝,看著他從青稚少年變得垂垂老矣,看著他失去了所有力氣重重跌落在地。


    為什麽……


    為什麽神明要把他最後的希望也無情地剝奪了?


    這片大陸上真的存在著神明?


    那為什麽他從未得到過神明的祝福?


    為什麽神明要對他如此殘忍?


    他那白皙掌背上根根凸起的青筋似乎快要撐到炸裂,氣氛一度繃在了一根隨時都要斷裂的弦上,危險與殺意一觸即發。


    可是,就這樣靜默了半分鍾後……


    侯準似乎輕嗤了一聲,太陽穴兩側浮現的經脈也舒展了迴去,蒼涼失笑:


    “我不過是取迴我應得的東西罷了,為什麽在你們這些人眼裏,我卻是自不量力、癡心妄想的那一個?”


    隨著質問語氣的加強,他的眉眼間漸漸籠罩了一層陰翳。


    接著,他毫無征兆地揚起了下顎,朝著那聳立著的聖潔雕像怒吼了一聲:


    “現身啊!”


    此話一出,癱坐在地的羅伊斯立馬伸手扯住了侯準的褲腿,極力搖頭製止。


    這裏可是聖堂!如果真的惹怒了神明,後果不堪設想!


    可失去了聖力的羅伊斯恢複成了百歲的老者,再無阻止侯準的能力。


    然而,侯準眼眶通紅,多年來的積怨與怒火在他的胸腔裏翻湧衝撞,再也忍不住嘶嘶力竭地朝著穹頂大吼:


    “如果你真的存在,那就現身啊!”


    “我已經來到了你麵前,為什麽還不現身?難道是心有愧疚嗎?!”


    從他十二歲那年天賦覺醒失敗起,就日日夜夜飽受著鑽心蝕骨的痛楚,被醫生宣告後半生都將與輪椅相伴。


    除去身體上的痛苦以外,母親的控製,父親的冷落,親緣的淺薄,他從來都不是被關注、偏愛的那一個。


    走到今天這一步,難道他有的選嗎?


    迴應侯準的隻有無盡且空洞的沉默。


    他那菲薄的唇扯出一絲苦笑,目光依舊緊鎖在聖堂穹頂的天花板上。


    “你到底是心有愧疚,不敢見我,還是壓根不屑見我?”


    侯梟也跟著抬起了臉,看向了那穹頂上的彩繪神話,輕輕挑起了眉梢。


    看來,神明是不打算親自現身了。


    那他隻好代為解答了。


    “看來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真相,在你質問神明是否對你存有愧疚之前,不如先去問問你那尤其擅長賣弄心機的母親都做了些什麽吧。”


    磁性的音節在空氣中兀自響起,一字一句落入侯準的耳朵裏。


    他赫然瞪向了侯梟,視野裏卻突然闖入了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


    “剛好,她人,我也給你帶來了。”


    話音剛落,雙手被鎖鏈禁錮著的何青櫻被兩名高大的皇家騎士羈押了進來。


    何青櫻那雙已經晦暗汙濁了的瞳眸在看見侯準的身影後徹底亮了起來,下一秒竟然做出了劇烈的掙紮,企圖擺脫身後的控製撲向侯準。


    “兒子!阿準……!救我……!救我!”


    “你並不驚訝?”侯梟看著毫無反應,甚至可以說是冷漠至極的侯準,低啞且玩味地挑起了薄唇。


    “看來你早就知道了,何青櫻她在我的手裏。”


    侯準冷冷地笑,“這很難猜嗎?”


    他似乎用餘光掃向了狼狽不堪、宛若瘋婦的何青櫻,可卻像是看見了什麽髒東西一樣,眸底閃過濃濃的憎惡。


    接著,他居然雲淡風輕地道出了一句令何青櫻瞬間僵硬在原地、脊背發涼的話語:


    “那晚我都已經把她丟在皇宮了,為什麽不殺了她?”


    為什麽不殺了她?


    他說得如此輕巧,仿佛此刻那個僵硬在原地、目光震顫的狼狽婦人不是他的生母,隻是路邊任意一個陌生人。


    侯梟意味不明地盯著他,“你想讓我動手?處決你的親生母親?”


    其實他猜到了侯準把何青櫻丟在帝國皇宮的意圖,那意味著何青櫻被他徹底拋棄了。


    他恨何青櫻,恨她多年來對他的病態控製、對他的冷漠、對他的嫌惡,可何青櫻畢竟是他的生母,他自己下不去手,所以便讓其他人動手。


    侯準露出了一種極其陌生的眼神,他身周的氣場與從前坐在輪椅上的那副懨懨的病態也是截然不同。


    “難道你還會指望在我這裏看到什麽‘母子情深、母慈子孝’的大戲嗎?我故意把她留在帝國皇宮,留著給你處置發落,意圖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然而,侯梟甚至連目光都沒有落在侯準的臉上,就從容自如地越過了他,走向了被皇家騎士羈押著的何青櫻。


    他那磁性慵懶的嗓音在安靜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我對你們母子間的私人恩怨不感興趣,但我要告訴你,在你目前的人生中,迄今為止所有自認為的不幸,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原因,都是源自於這個……”


    侯梟頓了半秒,接著猛地抓過了扣在何青櫻脖頸上的鏈條,將她一扯一拽,狠狠向侯準推去。


    “來自異世界的女人。”


    侯準的眼神在聽到‘異世界’三個字後短暫的恍惚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的空白。


    他出於本能地側身一閃,避開了差一點點就要撞向他的何青櫻,眼睜睜地看著她摔落在了地上。


    侯梟順手撥出了皇家騎士佩戴在腰間的西式十字劍,鋒利的劍尖直指何青櫻的頭顱。


    “你不是想知道你為什麽沒有得到神明的賜福嗎?那你不妨問問她,當年都做了些什麽,是靠什麽樣的手段得到了前任皇太子的青睞,又是通過何種途徑懷上了你。”


    何青櫻對侯梟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刻在了自己的本能裏,她已經失去了右手的三根手指,不能再失去腦袋了!


    於是,她不顧一切地爬向了侯準,在恐懼之下不斷顫顫懇切:


    “兒子……救我……救我……”


    然而,她還沒能觸及到侯準的腳尖,就被一柄極其鋒利的利刃攬住了去路。


    這一刻,何青櫻感到了一種末日來臨的錯覺,她不敢抬起臉,一動不動,甚至忘記了要如何唿吸。


    接著,那道沾滿了壓迫感與滔天冷意的嗓音從她的頭頂上方遞了過來,每一字、每一句都隱含著致命的殺機。


    “還有,當年姐姐的靈魂被人傳送到了異世界,也是她在幕後搞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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