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你應該很清楚,就算皇帝不對我下手……”


    侯準這清冽的嗓音很是平靜,聽上去沒有半點賭氣的成分,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描述別人的故事一樣。


    “我也活不了多久。”


    此話一出,空氣中的氛圍頓時凝結到了零下極點。


    “你們居然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嗎?在這裏對我施舍廉價的同情,不覺得諷刺可笑嗎?”


    侯準的目光在侯姝和侯梟之間徘徊而過,捕捉到他們二人眸底的同情、憐憫之色後,不由得譏諷地輕笑起來。


    他幽幽地看向侯梟,玉石般的瞳眸中浮動著若隱若現的冷意。


    “堂弟,你明明很清楚,其實我有恢複健康、覺醒血脈的辦法,但是……需要犧牲同為皇族血脈的同胞。你在得知這件事後就將那小子保護起來了,我派去的殺手、傭兵根本接近不了他。”


    “現在對我施舍同情的人是你,將我唯一生路的人堵上的人,也是你。哈……還真好人壞人都讓你做了。”


    說到這裏,少年那細長的眼睫沉沉地掀開,陰鷙的霧氣在他的眼底漫開,病態的譏誚笑容在他的臉上浮現。


    就像是末世裏最後一朵妖冶綻放過後、瀕臨枯萎的白玫瑰。


    侯準繼續叩擊著輪椅的扶手,毫不避諱地譏笑過後,他的神情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淡漠。


    “所以,如果你沒有打算犧牲你自己與我換血的想法,就不要在我麵前露出這種令人作嘔的憐憫表情。”


    出乎意料的是,侯梟對於侯準的譏諷,並沒有絲毫的反應,倒是一旁的侯姝聽不下去了。


    “侯梟,我們該走了。”


    她拽著侯梟的手,將他朝著門口的方向牽引去。


    侯姝不知道的是,坐在鎏金輪椅上的矜貴病弱少年,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注視著她和侯梟緊扣的手指,直到最後一點影子在他眼前消失,也沒能收迴目光。


    “姐姐……”


    侯準輕顫著菲薄的唇,從喉嚨的深處擠出一聲低喚。


    他接著自嘲的笑了,伴隨著這蒼涼慘淡的笑聲,他的手指不斷地收緊,嘶啞的嗓音近乎泣訴:


    “這就是你說的從未區別對待?”


    “可在我麵前,你一次又一次地選擇了侯梟……!”


    “你到底要我怎麽做,才能多看我一眼……”


    這時,幾道沉穩的腳步聲從門口那邊傳了過來,兩名高大的黑衣影衛走了進來,推動了侯準的輪椅。


    這兩名影衛是利維坦的親信,也是他們親自將侯準從帝都郊區的別墅帶迴了宮。


    利維坦並沒有過分限製侯準的行動範圍,因為如果過於嚴格、像是關犯人一樣將侯川和侯準軟禁在皇宮裏,說不定會被有心人察覺、發現端倪。


    所以,為了掩人耳目,利維坦對外聲將侯川、侯準父子二人請進皇宮作客,除了出宮不行,其餘倒是沒什麽限製,他們可以在皇宮的花園、騎士訓練場逛逛。


    不過,二十四小時都會有這樣的影衛看守在侯川、侯準身邊,這其實和坐牢也沒什麽大區別了。


    見狀,侯準緊攥的手指逐漸舒展開來,他前一秒還萬念俱灰、絕望痛苦,這一秒就恢複了薄涼如水的神情。


    身後的影衛恭敬地詢問:


    “侯少爺,您接下來還想去哪裏嗎,如果沒有,我們會護送您迴寢殿。”


    “迴去吧。”


    侯準淡淡地吩咐,他輕輕扯了扯唇,輾轉過一絲深意。


    “遵命。”


    這兩名影衛看似盡職值守地執行著皇帝的命令,推著侯準的輪椅朝著皇宮內殿走去,不過……


    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們的眼神有些古怪。


    就像一潭死水,沉寂幽靜,沒有半點生機。


    這種眼神很熟悉,就像……


    安晴的眼睛一樣!


    *


    侯姝對侯準的遭遇其實有點同情,他的身體裏流淌著和侯梟、伊薩克一樣高貴的血液,甚至比他們更加尊貴,可待遇卻天差地別。


    如果她換做是侯準,也會為了活命而想盡辦法與同血脈的兄弟換血。


    但是,侯梟保護伊薩克,也沒問題!


    這件事已經不是簡單的是非黑白的問題了,太複雜了,侯姝想想都覺得頭疼。


    幾分鍾後,一輛黑色的賓利駛出了皇宮。


    車內。


    侯姝靠在侯梟的肩上,感覺到肩頭那邊傳來的微顫後,她直接朝著侯梟的胸口捶了一拳。


    “侯梟,你還笑得出來?”


    侯梟順勢抓住了侯姝的手,看著她無名指上那枚熠熠生輝的血鑽戒指,忍不住留戀地摩挲著她的手背。


    “不要再去想這件事情了,夫人,一切都讓我來處理,好嗎?”


    “知道了……”


    侯姝輕輕一歎,就算她現在想插手,但也有心無力。


    這裏是帝國,除去侯家大小姐的身份以外,她真正的勢力在北境,離帝國實在是太遠。


    而且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暴露真實的身份……


    “但是我也不想讓你太辛苦了,如果我有能幫到你的地方……”


    然而,侯姝的話還沒說完,侯梟那修長的手輕輕扳過了她的下顎,俊美妖孽的容顏突然湊近,綿綿的吻就直接覆了上來。


    司機還在開車呢!


    從後視鏡裏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侯梟這是在幹嘛……?!


    直到侯姝快要不能唿吸,侯梟還沒有放開她,恍惚之間,隻聽見低啞的呢喃縈繞在了耳邊。


    “這,就是你能幫到我的地方……”


    磁性的嗓音充滿了極致的蠱惑,那雙斂著粼粼灩色的猩紅瞳眸正猶如注視著獵物一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將她牢牢地緊鎖住。


    “學會了嗎?”


    在這樣別有用心的眼神下,侯姝感覺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侯梟攝取了,他就像是亂人心神的惡魔,一點點地引導著她,步入深淵。


    侯梟雖然有些留戀不舍,但他還是鬆開了侯姝,從他今早第一眼看到身著黑紗的侯姝時,就已經在暗暗盤算,晚上要如何……


    他勾起了侯姝的一縷絲發,貼到了鋒薄的唇邊,落下了羽毛般的親吻。


    接著,那醇厚的嗓音再度低低地響起:


    “不著急。”


    “但是,夫人,別忘了今晚……”


    侯梟特意在‘今晚’二字上加重了音節強調,似乎格外重視。


    侯姝壓根不用去聽侯梟在說什麽,光是看著他這炙熱的眼神,就已經知道他心中在盤算著什麽了……


    今晚……?


    或許是因為在車裏,司機還在這,侯姝感覺自己麵頰一熱,她用了點力推開了侯梟,將自己的絲發也從侯梟的手裏奪了出來。


    對此,侯梟倒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微微勾了勾唇,反正馬上就要迴宅邸了。


    婚誓都締結了,侯川也將侯姝交給他了,侯姝哪也跑不了。


    所以,侯梟轉移了一個話題。


    “夫人,今天上午發生了很多事,但隻有一件事讓我覺得高興。”


    他的眼神深邃蠱惑,慵懶的嗓音中流露著難以察覺的寵溺。


    “我想,我大概知道是哪件事。”


    侯姝看著手背上若隱若現的金色圖騰,這是神誓的標誌,象征著神明的賜福,侯姝到現在還有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她接著想也沒想地迴答。


    “如你所願,我們締結了婚誓。”


    隻是,侯梟卻搖了搖頭。


    “婚誓隻是為了讓你留在我身邊的一種手段,讓我自己安心點罷了。如果哪一天你真的想要從我身邊逃走,婚誓真的攔得住你嗎?”


    其實侯梟心裏很清楚,侯姝如果絕情起來,就絕無挽迴的餘地。


    她如果想要逃走,那無論如何,用盡一切辦法,也會從他身邊離開。


    哪怕,走向最悲壯的結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侯姝沉默了片刻,然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瞥了他一眼:“……你清楚就好。”


    話音剛落,侯梟似乎也怔了幾秒,沒想到侯姝會這麽的直白。


    他幽然輕嗤了一聲,接著重新鉗製住了侯姝的下顎,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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