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女人一聽這話,滴水不漏,反駁不得。邊上幾個園中舊仆就笑了:「真是笑話。這當年分園子裏活計的事,還是如今的南詔王妃和寶二奶奶議定的呢。連著人手分派也是。茗煙老娘哪裏懂這個,能接了這活兒,還是因著有知道侍弄香草的幹親才撿了現成的。甚事不知就敢鬧去,也實在臉大得很了。」


    另一個便道:「那侍弄香草是容易的?隻怕連裏頭的香草名兒都叫不全呢。隻看著銀子了。小家子出來就是眼皮子淺。」


    再一個道:「什麽都不知道也罷了。完了還專愛惹是生非,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改那個,真當自己懂那麽多了?!本事沒有,專仗著一樣——臉皮厚!」


    傅秋芳名滿京城這事兒,在世家看來本就是個笑話,傅試之舉也甚合其名,「附勢」也。尤其王夫人這邊陪過來的人與鳳姐交好者多,那傅秋芳當日的一句「從前的就是不懂規矩才被休棄了」,早招了嫌了。是以對傅家眾人,常見隙便要嘲諷兩句。


    傅家來的本就有兩分心虛,最恨賈府裏世仆看她們出醜鬧笑話跟看戲似的,這會兒沒撈到好處,還被如此搶白,又見得了好處的是薛家來的,一時氣得口不擇言起來,便道:「我們是不懂規矩,隻我們家的舅爺卻是官,你們倒懂規矩,你們家的舅爺卻砍了頭!你們懂得那些,我們是不懂得很了!」


    賈府幾個見傅家來人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直以薛家之事反擊,立時也不管不顧起來:「官是官,真是好大的官。養了個妹子都快養成婆了,好容易巴結上來,別的本事沒有,專惦記前房女的嫁妝和二房的擺設,攏得夠了往外送,說不得還能升官兒呢!」


    傅家底子如何比得上賈家。當日鳳姐走時把能搬的都搬走了,賈璉近兩年所得又幾乎盡數貼補了尤二姐,以傅秋芳的嫁資,若是不把尤二姐屋裏的擺設改換了,旁人進來一看,還真分不清哪處才是正房。雖傅秋芳借著規矩之名,好好打壓了尤二姐一番,隻這事若鳳姐做起來那叫派勢,她做起來卻頗引了些暗中的笑話。


    傅家媳婦們被當麵戳痛,更加不依不饒,兩邊竟越罵越大聲,越發沒了規矩。周瑞家的一來,林之孝家的趕緊令幾個粗使婆子上來把人都架了下去,才算沒鬧出大笑話。


    哪裏都不乏嘴碎之人,這事兒很快就傳到了寶釵耳朵裏,寶釵問道:「太太可知道了?」


    鶯兒道:「沒有,周大娘隻說是有人拌嘴,太太也沒說什麽。」


    寶釵點點頭,不再言語。


    鶯兒看看寶釵,問道:「奶奶,咱們就這麽由著她們渾說了?!」


    寶釵長嘆一聲,「要不然呢?鶯兒,我同你說過多少遍了,安生把自己的日子過踏實了,切莫同人做些口舌意氣之爭。到底沒什麽好處,徒惹笑話。我方才問你太太知不知道,是說若是太太知道了,我便過去給太太賠個禮……」


    鶯兒一揚眉正要辯駁,寶釵伸手止住了她,接著道:「我知道這吵架的都不是我帶來的人,隻是到底人家是借了我娘家的事說話,太太若知道了,難免心裏不舒服。」


    鶯兒想了想,疑惑道:「不會吧,太太可是奶奶的姨媽……」


    寶釵一笑,「不管是什麽,這做媳婦就得有做媳婦的樣子。」


    鶯兒不解,胡亂點了點頭。寶釵又囑咐一遍方才的話,又讓她去約束薛家陪來的人,萬不可因此與人起了口舌是非,旁人要說什麽隻讓他們說去。鶯兒答應了自去吩咐不提。


    那頭傅秋芳也得了消息,先讓人把那幾個拌嘴的都給綁了,說要交給王夫人去。趙嬤嬤聽說這事,趕緊進來了攔著,她問傅秋芳:「奶奶這是要同二太太相鬥的打算?」


    傅秋芳一愣,忙搖頭道:「怎麽會!這幾個奴才口無遮攔的,我正要綁了他們去交給二太太處置。」


    趙嬤嬤道:「剛我問了,二太太那裏都不知道究竟,隻聽說有媳婦子吵了幾句,連是哪個吵了什麽都沒問。」


    傅秋芳道:「二太太知不知道也不打緊,我隻照著規矩來。」


    趙嬤嬤急得直擺手:「奶奶,你聽我一句,這大宅門裏為人,要緊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是這迴綁了人鬧到二太太跟前去,事情就鬧大了,都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什麽時候就被下了絆子了!」


    傅秋芳一時轉不過彎子來,且這趙嬤嬤在她眼裏也不過是個奴才,被個奴才這麽當麵說教,她心裏十分不得勁。


    趙嬤嬤心裏何嚐不怨嘆,這二爺眼看著跟老爺一個命兒了,頭一個媳婦雖厲害卻不長久,再娶的卻都這麽上不了台麵。自己也不知道能給他看到什麽時候去,唉!


    傅秋芳正不知該如何收場,外頭一個丫頭慌慌張張跑了進來,趙嬤嬤正待嗬斥,就見那丫頭擺著兩隻手嚷道:「二爺被告了!奶奶,二爺被告到衙門去了!」


    眾人都一愣,傅秋芳一下子跌坐到椅子上,忽然問道:「什麽人敢告咱們?!」


    趙嬤嬤一時也顧不得什麽主子奴才的了,問那丫頭道:「究竟怎麽迴事,說清楚?!誰讓傳的話?告二爺什麽罪名兒?」


    那丫頭道:「是二爺身邊的小廝讓傳的話。說是告二爺什麽孝裏娶親什麽的。」


    趙嬤嬤身子晃了晃,也顧不得傅秋芳了,轉身就往外走。


    巧姐兒雖搬了迴去,還是成日呆在李紈那裏,不時留宿。傅秋芳要待說她,她也聽著,聽完了還是照舊,傅秋芳也拿她無法。這會子她剛從李紈那裏迴來,坐下沒多久,就見趙嬤嬤一頭汗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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