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夏清禾離開大理寺,在迴將軍府的路上,似是想到什麽,特意繞到城中北街,一處豪華的府邸外張燈結彩,進進出出的下人,忙忙碌碌。


    夏清禾微微駐足,抬眸看著府邸前的牌匾,“侍郎府”三個金燦燦的大字熠熠生輝。


    “小心點兒,小心點兒……”


    “若是摔著少爺了,當心老爺板子伺候你們……”


    正在這時,一陣熙熙攘攘的叫囂聲響起。


    夏清禾循聲抬眸,隻看到四五個家丁正抬著一隻擔架,小心翼翼地朝前走著,為首的一名家丁不停地提醒眾人需得小心,莫要摔了擔架上的人。少女清冷的眸子落在那擔架之上,赫然看到夏博森蒼白無力的五官。


    不過幾日光景,這夏博森似是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的兩頰塌陷,顴骨凸起,好似皮包骨頭的骷髏一般。


    夏博森亦是看到了不遠處的夏清禾,原本安靜的人,突然變得暴躁起來,


    “唔唔唔——”


    夏博森扭動著身體,支支吾吾地叫嚷著。原本小心翼翼抬著他的一眾下人,被夏博森突如其來的叫喊聲嚇到,手上的動作不由得微微用力,導致擔架瞬間失去了平衡,朝著一個方向歪去……


    “小心,小心……”


    為首的下人驚唿一聲,眼看著夏博森整個人摔在了地上。


    “唔——”


    夏博森的嗓音處發出一陣怒吼聲,也不知是摔得疼了還是怎得,整個人更是不受控製地扭動著身體,慢慢抬眸,一雙滿是憤恨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一旁的夏清禾。


    “還愣著做什麽,還不趕緊把少爺扶起來……”為首的下人厲喝一聲,又趕忙與其他下人一同上前,欲要將夏博森攙扶起來。


    “唔……唔……”夏博森張了張嘴,慢慢抬手,朝著夏清禾的方向指了指,但因著雙手已廢,不過是手指輕輕動了動,終是無法抬起手。


    “哥哥,這是怎麽迴事?”正在這時,一道清亮的女子聲音響起。夏楚楚見狀,趕忙快步跑來,“你們這些狗東西,究竟是怎麽做事的?怎得就如此苛待主子,看我不告訴三叔,將你們都發賣了去……”


    夏楚楚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攙扶起夏博森,輕輕拍打著男人身上的塵土,一副極為關心的模樣。


    一旁的夏清禾雙手環胸,看著麵前這場兄妹情深的畫麵,不禁有些疑惑,夏楚楚何時如此心善了?竟是願意伺候著夏博森這個拖油瓶。


    “唔唔唔……”


    “楚……楚……”


    夏博森努力保持平靜,牙縫裏喊出了幾個字,“夏……夏……夏……清……清……清……禾……禾……”


    夏博森使出渾身力氣慢慢抬起右手指向夏清禾的位置,光潔的額頭更是滲出細密的碎汗,“小……小……小……賤……人……”夏博森的話剛說完,胳膊便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他真的是個廢人了。


    這一切,都是夏清禾這個小賤人害的!


    這要他如何能忍?!


    此時的夏楚楚順著夏博森的視線望去,才看到不遠處身著暗紅色官服,雙手環胸的女子。


    不過一瞬間,夏楚楚隻覺得一股莫大的恨意瞬間席卷天靈蓋。


    憑什麽這個小賤人,身居官位,高高在上,而自己卻是家破人亡,寄人籬下!憑什麽這個小賤人能如此雲淡風輕地來看自己的笑話,而自己卻在這裏低去塵埃,卑微地照顧著這個破敗不堪的殘廢哥哥。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夏小姐,好久不見啊……”夏清禾抬眸與夏楚楚的視線相對,隨即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目光流轉之際,卻看向一旁的夏博森,一副極為吃驚的模樣,驚歎一聲,


    “哎呀呀……”


    “這夏公子是怎麽迴事呢?本官記得上一次將軍府外鬧事時,夏夫人帶著夏公子還沒有這般狼狽呢,怎得不過幾日光景,就好似被女鬼吸了陽氣一般,竟是如此羸弱不堪了……”


    “難道夏公子這副身子了,還不忘流連煙花之地嗎?”


    “嘖嘖嘖……夏公子,這不是本官說你,而是你真的得有節製了,也不看看自己身子是什麽模樣,與那些青樓女子當真是能搞出花樣來嗎?”


    夏清禾一字一句,可謂是殺人誅心,狠狠地撞擊在夏博森的心口處。


    她太了解夏博森的為人了,無勇無謀,淫穢不堪。


    上一世時,這個男人一直覬覦她的嫂嫂,最終這個男人得逞了,不僅玷汙了她的嫂嫂,更是害得她嫂嫂懸梁自盡,以至於自己的大哥一蹶不振,身體虧空英年早逝。


    夏博森,你對我哥嫂的暴行遠比我加注在你身上的動作多得多,所以,你有什麽資格怨恨我呢!夏清禾陰惻惻地看著那躺在夏楚楚懷裏的男人,待看到夏博森猩紅的眸子時,夏清禾的笑意更燦爛了……


    我就喜歡你這副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真舒服啊,看著自己的仇人苟延殘喘,這種滋味簡直比在戰場殺人還讓人覺得痛快!


    “唔……”


    “你……賤……”


    夏博森支支吾吾,話還沒說完,隻見夏清禾突然湊到夏博森麵前,慢慢蹲下身子,抬手拍著男人的肩膀,輕歎一聲,“可憐的夏公子,真是命苦啊……”


    夏清禾一邊說著,手上的動作卻是微微用力,狠狠鉗製著夏博森的琵琶骨。夏博森不由得露出一抹痛苦的神色,以至於後槽牙都被咬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夏楚楚看著突然靠近的夏清禾,眼底劃過一抹嫌棄,隨即猛得一把將夏清禾推開,冷聲說道,


    “夏清禾,你到底在做什麽?不要碰我哥哥!”


    夏清禾上揚的嘴角咧得更大了,目光卻是看到府內那抹高大的身影,隨即整個人順勢摔在了地上。


    “嘶——”


    少女吃痛一聲,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抬眸看向夏楚楚,努力擠出兩滴淚水,矯揉造作地說道,“夏小姐,小女子不過是關心二位,怎得您竟是將小女子推倒在地呢!”


    “貓哭耗子假慈悲,我們不需要你的關心!”夏楚楚冷嗤一聲,正欲再說些什麽。


    隻見聽一道渾厚的聲音陡然響起,“怎麽迴事?如此吵吵鬧鬧?”


    夏修一身墨色綢緞長衫,整個人容光煥發,突然出現在門口處。


    “楚楚,博森,這是怎麽迴事?可是傷著了?”夏修上前一步,關心地問道。


    “夏大人,都怪小女子不好……”夏清禾眼疾手快,率先開口道,“若不是小女子今日路過貴府門口,怕是這夏公子也不會摔倒……”


    夏修這才注意到摔在一旁,滿身是土的夏清禾。原本噙著笑意的五官瞬間有些僵硬。不過一瞬間便又恢複了正常。


    夏清禾將夏修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但麵上依舊保持著平靜。


    “夏大人說的是什麽話,您來寒舍,可謂是蓬蓽生輝啊!”夏修一邊說著,一邊將夏清禾攙扶起來,語氣裏滿是恭敬。


    如今的夏清禾不僅是大將軍府的嫡女,更是四品朝廷命官,亦是他的同僚。他自然要換個態度對待夏清禾。


    “侍郎大人客氣了,小女子不過是恰巧路過……”夏清禾輕輕笑了笑,“隻是,這府上的親人似是不太歡迎小女子……”


    “罷了,罷了,待三日後本官著人送了禮物來便是,也就不親自來了……”夏清禾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地惋惜道,“本官福薄,喝不上侍郎大人的喜酒……”


    “夏大人這是說的什麽話,夏某人怎會不歡迎大人……”


    “哎呦,瞧瞧,這身上的土……”


    “來人,為夏大人尋套新衣服過來……”


    夏修笑著說道,“夏大人,裏邊請,與夏某人小敘片刻。”


    “侍郎大人,如今天色已晚,小女子便不多留了,既然侍郎大人誠邀小女子來貴府,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夏清禾笑著說道,同時微微側目,卻是看到夏楚楚鐵青的臉色。夏清禾像是沒看到一般,隨即湊到夏修身側低語幾句,“侍郎大人,您這請帖是不是忘了送去千歲府啊?都怪小女不好,今日千歲爺來大理寺,竟是瞧見了這請帖,一番交談才知曉,侍郎大人竟是不曾對千歲府下請帖,小女怕千歲爺生氣,這才特意來通知侍郎大人的。”


    “這千歲爺性子陰晴不定,又是聖上麵前的紅人,若是在聖上麵前口無遮攔了,怕是對侍郎大人不好呢……”


    夏清禾深深地看了夏修一眼,一副極難為情的模樣,


    “大人,小女子先迴去了,多多保重……”


    語畢,夏清禾不等夏修說話,便轉身離開了。


    夏修的耳畔卻是一直迴蕩著夏清禾的話。


    有著夏維升官宴變捐贈場這一前車之鑒,夏修是一點也不想邀請澹台淵。但如今夏清禾所言有理,更何況最近幾日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想必這千歲爺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就讓人捐錢捐物吧。


    夏修思慮片刻,終是快步朝著府內走去,臨行之際,夏修腳步微頓,看了一旁的夏楚楚與夏博森一眼。


    這兄妹二人還真是麻煩,如今這副德行了,還不知收斂。若不是這夏楚楚與六皇子一事尚不確定,他才不會繼續收留這二人。


    夏楚楚察覺到夏修複雜的眼神,微微垂眸,隱在身側的雙手不由得攥緊,指甲狠狠地 嵌進手心裏。


    再忍忍,待她成了六皇子妃,便再也無人敢看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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