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矢臣起身到身後的店鋪裏,找老板拿了一包煙,他拿著煙走出一段距離,才點燃煙支。戚矢這個人,無論落魄到什麽地步,他骨子裏的一舉一動都是帶著貴不可言的氣質。黃昏中,戚矢臣站在台階上,指尖夾著煙,吐出一口煙霧後,迴頭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虞書。太陽快下山了,太陽的光線被屋頂遮住大半部分,剩下沒遮住的地方,投射到了這座狹窄的巷子內。那束光照在虞書身側,他似這座小巷內最光彩奪目的人,讓那些偶然路過的人,都移不開眼。虞書他卻一直都沒有動,他甚至都沒有察覺到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他盯著對麵的牆壁在發呆。小賣部老板從店鋪出來,他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有權有勢的大人物,人家走路的步伐和說話的語氣都不是一般人能模仿出來的。他也沒見過,漂亮得模糊了性別的男子。這時候巷子的盡頭傳來一陣喧鬧聲,敲鑼打鼓的哀樂,很遠都能聽見,虞書被這聲音打斷了思緒。他順著聲音看去,沒多久就見那頭有幾個人往他們這邊走,那些人袖子上別著白花。小賣部老板見這陣仗,嘴裏罵了一句晦氣,隨後立馬迴店鋪,把門給關上。生死離別人都是要經曆的,虞書不理解老板為什麽要這樣說,難道他就沒有離去的那一天嗎?送葬隊伍從他們麵前走過,走過後,老板才又把門打開,他打開門後,往走遠了的送葬隊伍瞧了瞧。“這女娃年紀輕輕的,沒結婚就死了,可惜。”老板一改剛才說晦氣的態度,又惋惜了起來。虞書不明白老板的情緒為何反複這麽快,他更關心的是,老板怎麽知道死的是未婚女性。虞書把疑惑問了出來。老板見虞書主動和他搭話,臉上掛起笑容同虞書說他知道的。“我們這裏女人是晚上上山,如果是結婚的婦人去世,前麵端靈位的是小輩兒,一般是家裏的兒子或者女兒,結婚沒有孩子的,那就從夫家裏找關係近一點的小輩來端,沒結婚的女生,沒有後輩,父母不能給子女端靈位的,所以隻能請專門做喪事的人來端,剛剛前麵端牌的人我認識,就是我們這裏做喪事的人。”“父母家裏的小輩們也不行嗎?”虞書問了老板一句。“那怎麽行,女人長大了就是別人家的,怎麽能找娘家的人來端靈位,會壞了娘家的氣運的。”老板說的時候,連連搖頭,隨後又道。“男的是早上埋,流程是一樣的,沒結婚的可以由家中近一點的小輩替他端靈位,男子屬陽,女子屬陰,沒長大成年的孩子屬於夭折,不管男女都不辦喪事,直接埋地裏壘個小土包就行了。”虞書聽後,內心難以評價這些封-建習俗,難道就因為是女子,她便不是父母的心頭肉了嗎?人死燈滅,還要為了外人的說法,不能送自己孩子最後一程路。等了沒多久,來接應戚矢臣的人到了,領頭的人一身西裝,提著一個很大的公文包,穿著打扮嚴肅,他身後跟著四五個同樣穿西裝的人,領頭的人能讓人一眼看出,他是這一行人中的負責人。跟在最後方的是十來個搜救人員,搜救人員都穿著統一的服飾。領頭的西裝男子走到戚矢臣身邊。“大少爺,車已經準備好了,鎮上車子不好進來,我們都停在鎮外的,搜救的直升機在五公裏以外的空地停著,可以直接乘直升機迴去。”西裝男子是總助下麵的助理之一,這次是由他負責此次的搜救行動。說罷,西裝男從公文包裏拿出一個文件袋交給大少爺,墨綠色的文件袋鼓鼓囊囊的,裏麵都是現金。戚矢臣拿著文件袋向那個男主人走去。“感謝你們這段時間對我們的照顧,這是一點心意,望你收下。”戚矢臣把文件袋給了那個男主人。男主人拿著文件袋自覺有些燙手,他隻是想陪他們,等到接應的人就走的,他和自家媳婦兒都沒打算收取報酬的。何況另一位小哥也教了他們孩子好幾天。“收下吧。”戚矢臣知道對方的心思,他說完這句話後,轉身就往虞書的方向走。虞書看著戚矢臣向他走來,那些接應他的人,就畢恭畢敬的站在不遠處等候。戚矢臣從泥潭裏,迴到了他佩金帶紫的身份,這一程隻是他人生的一小段路,一個意外,他本就是身份尊貴的人。“走吧。”這個人和他這樣說。虞書起身準備同戚矢臣一起離去時,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座小土包,楊三大多數時間都是和他在小土包麵前見麵的。直接埋地裏壘個小土包就完事了。虞書腦海中迴想起,剛剛小賣部老板說過的話,虞書毫無征兆的轉身進了店鋪。“老板,你們這裏辦喪事都是直接埋地裏壘座土包嗎,沒有牌位的嗎?”店鋪老板正喜滋滋的數著手裏的一疊百元大鈔,內心感歎著,有錢人就是大方,今個兒他發大財了。他沒想到這位漂亮小哥會突然進來,看見他數錢,老板嗖的一下把錢放到櫃台下方。等反應過來小哥問的話後,趕緊點頭迴答。“是的,都是下葬後,把墳墓壘成一座土包的,大多數人都是找石匠買石頭刻墓碑的,不過也有那種沒錢的人,直接連碑也不刻,埋了就完事的。”虞書一瞬間忽然想明白了,楊三為什麽總是在那座土包麵前玩,在那座土包麵前和他見麵。婦人說楊三母親去世得早,那很有可能那座土包是楊三母親的墳墓。那楊三在土包邊挖坑挖的是什麽?虞書不信楊三會挖著玩兒。一個念頭猛的浮現在虞書的腦海裏。他的新朋友是在給自己挖墳墓,挖在他母親身邊的。那麽臨別前,楊三說讓虞書下次來看他的時候,帶一束花給他,為什麽是花?花這種東西對小孩子來說並不實用,為什麽不是課本紙筆、糖果,又或者說是其他物品。為什麽偏偏是一束花。虞書從店裏出來,不顧所有人的目光,轉身往迴走。戚矢臣上前兩步,動作十分快的拉住了虞書的手,他目光深沉的看著虞書。“虞書。”戚矢臣喊住了他。虞書驚諤的迴頭看著戚矢臣,他想讓戚矢臣鬆手,但戚矢臣把他的手握得很緊。虞書對上戚矢臣目光那一刻,虞書就什麽都明白了,他知道戚矢臣同樣也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所以這一路戚矢臣都不曾問過。因為他什麽都知道。就連虞書自以為的秘密也是。第55章 成蝶“戚先生, 你這是做什麽?”虞書定了定心,疑惑不解,語氣甚至是有些急切。戚矢臣迎上虞書的目光, 沒有任何退意,他鬆開手,讓虞書先冷靜下來, 聽自己說話。“虞書,我不攔你,但你去之前,我想和你說一些話。”他知道虞書要迴去做什麽,虞書決心要去的話,戚矢臣不會阻攔,他也阻攔不了,他隻是想在虞書去之前, 想給虞書說一下現實。讓他想想清楚。虞書緩了神色,但眼神中還是透露著焦急。戚矢臣走到身後的那些人中,他拿來了一個本子和一支筆,走到虞書跟前,他在本子上塗塗畫畫好一陣。“虞書,這是那座山村的地勢圖,是我這些天早上出去勘測的, 經過我的調查,修公路出去不適用, 最好的方式是建一座橋,位置從這裏到這裏。”戚矢臣在紙上標注出地點。“這座橋我會以戚家企業的名義投資修建, 這樣那些村裏的小孩子們,以後上學便不在有任何困難。”戚矢臣說著自己的計劃, 從他來到那座山村的第三天他心裏就有了這個計劃。戚家是每年都會做慈善的,這一次他受那家主人的恩惠,所以他把今年的慈善名額給了這座村,既還了收留之恩,又替戚家博得一個好名聲。其實按照做慈善的標準來說,那個村子並不符合條件,因為那座村子裏的人太少,修一座橋在那裏,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和人力,這並不符合戚矢臣利益最大化的標準。如果不是因為那家主人收留了他們,虞書又格外喜歡那些孩子,戚矢臣是絕對不會做這門虧本生意的。虞書看著紙上標注的那一條線,那是戚矢臣畫出的橋,他準備給這座山村修建的橋。虞書很清楚的知道,戚矢臣修建的橋會惠及這裏所有的村民,他知道戚矢臣提前告知他這件事,是想讓虞書放心,讓他不用擔心那些孩子以後的讀書情況。但大橋修建是需要時間的,一年還是兩年?而且更重要的是,虞書還擔憂另一件事。“虞書,孟母三遷的故事你聽過嗎?”戚矢臣忽然提起這件事。虞書不明所以,點點頭,這個故事耳熟能詳,很多人都知道。“下雨了知道房子漏了,餓了才知道食物沒了,孩子讀不了書,才知道地勢不便了。”“孩子不知道,難道這些大人還不知道嗎?說句難聽的話,他們不會為了孩子讀書便利,搬到鎮上來嗎?有手有腳的,就算是撿垃圾賣,也不會餓死人吧,那座村子為什麽那麽少的人?因為有先見的父母早早就為孩子做好了打算。”戚矢臣話說得刻薄又直白。但不可否認的是,戚矢臣說的都是對的。“所以困住他們的從來不是這座懸崖,而是他們自己封閉又昧的心,你幫不了所有人,雖說人各有命,但他們連試都沒有試,就安於現狀,這一次他們遇見我,那麽下一次呢?難道等著上天什麽時候看到他們的苦難,派下救世主來拯救他們嗎?”“你就算迴頭去看那個小孩子又怎麽樣,你能帶走他嗎?他的父親雖然跑了,但至少人還在,你帶不走他的,你給了人家一束光,而後又消失不見,這難道不是一種另類的殘忍嗎?”戚矢臣話語步步緊逼,他要虞書看清楚事情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