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福的手指關節緊緊地握在一起,仿佛要將那柔軟的棉袍邊緣揉碎一般。他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慘白,上麵暴起的青筋如同一條條扭曲的蚯蚓,在蒼白的皮膚下瘋狂地蠕動著。


    眼前的三件衣袍散發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光澤,仔細看去,便能發現那細密的針腳之間竟然緩緩滲出一縷縷若有若無的腐臭腥氣。戚福下意識地垂下眼眸,想要避開這股惡心的味道,但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了陰暗角落裏的一個物體——那分明是一截人臂的骨節!


    他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喉頭劇烈地上下滾動著,拚命咽下一口又一口反胃的唾沫。正當他努力克製自己的不適感時,耳邊突然傳來苟洪輕輕敲擊茶盞的聲音。那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伴隨著苟洪故意拖長的尾音,仿佛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戚福的心上:“阿福啊,你可一定要把這些東西給捧穩咯,這一針一線可都是從那些福衛軍的脊梁上活生生剝下來的……”


    話音未落,隻聽得“砰”的一聲脆響,苟洪手中的茶盞被重重地放在了桌上,濺出幾滴滾燙的茶水。戚福驚訝地發現,苟洪的腳下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名嬌柔的婦人,正小心翼翼地替他揉捏著雙腳。


    戚福感覺自己的掌心已經被一層黏膩的冷汗所浸透,那股腐肉的氣息順著他的唿吸源源不斷地鑽進鼻腔,刺激得他的喉嚨一陣陣地發緊。刹那間,一股濃烈的膽汁苦味猛然湧上喉頭,讓他險些當場嘔吐出來。


    然而盡管身體極度不適,但他依舊憑借強大的意誌力強行忍耐著,拚盡全力讓自己的目光如同被釘子牢牢釘住一般,死死地定格在苟洪的指尖之上。


    定睛細看,隻見那苟洪修剪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的指甲,此時正輕柔而又緩慢地刮擦著一塊薄如蟬翼的木片。伴隨著每一次輕微的觸碰和摩擦,都傳出一陣讓人聽了之後牙齒忍不住發酸發軟的沙沙聲響,仿佛有成千上萬隻螞蟻正在啃噬著人的神經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苟洪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向那件衣襟,並開口說道:“瞧瞧這領口處的針腳……”隨著他的話語,原本隱藏在內裏的暗紅色肌理紋路也徹底暴露無遺。


    苟洪繼續不緊不慢地講解道:“在剝皮的時候啊,需要先往裏麵灌入滾燙的銀水才行呢。而且一定要把握好時機,必須趕在這人還有一口氣兒的時候動手……”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旁站著的戚福突然間感覺自己的肩胛像是失去控製似的,開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起來。他緊緊咬住後槽牙,以至於腮邊的筋肉因為過度用力而糾結在一起,形成一道道突兀的青筋。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敢有絲毫鬆懈,始終保持著雙手捧著的姿勢,生怕稍有不慎便會引起苟洪的不滿。


    此刻,一滴滴豆大的冷汗不斷從戚福的額頭滲出,然後順著他的脊椎緩緩滑落,最後悄然無聲地落下。


    一聲淩厲的嗬斥猶如一道閃電劃破了死一般的寂靜,瞬間將這片空間撕裂開來。戚福原本還算平靜的麵龐猛地一顫,他的瞳孔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隻見兩名身材魁梧、全副武裝的城衛軍邁著沉重而整齊的步伐踏入屋內。他們的肩膀上架著一個身形佝僂的人,那個人低垂著頭,破爛不堪的中衣鬆垮地掛在身上,露出了後背那片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


    那人的脊背上,一道道縱橫交錯的血痂宛如猙獰的爬蟲,緊緊攀附在蒼白的肌膚之上。這些創口有的已經愈合,留下了暗紅色的印記;有的則仍在滲著血絲,仿佛隨時都會重新裂開。遠遠看去,那密布的血痂和創口竟然構成了一種詭異的圖案,恰似一件由痛苦織就的衣袍的紋路。


    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苟洪見狀,臉上浮現出一抹陰惻惻的笑容。他的笑聲在此時顯得尤為突兀,混雜著周圍鐵器相互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愈發顯得刺耳難聽。


    “嗬嗬嗬……”苟洪一邊笑,一邊輕輕擺了擺手,示意正在給他揉腿的婦人退到一旁。隨後,他用手指向那個被架進來的人,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光芒,說道:“聽說阿福你對那些人的臉孔記憶猶新啊?怎麽樣,不妨仔細看看這人背上的這道刀疤——你可還記得在福衛軍中,是否有人受過如此深可見骨的重傷?”


    聽到這話,戚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的目光緩緩移向苟洪所指之處。刹那間,他隻覺得眼前一陣天旋地轉,那個渾身血汙、狼狽不堪的身影竟然與記憶中的蒲凡逐漸重合在了一起。


    一股濃烈得讓人作嘔的腐肉味道撲鼻而來,直衝入戚福的鼻腔。他下意識地想要捂住口鼻,但雙手卻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動彈不得。那股腐臭的氣息如同有生命一般,順著他的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要鑽進他的血脈之中。


    在這令人窒息的氛圍中,戚福艱難地從喉嚨深處擠出一絲壓抑的悶哼。雙眼死死盯著前方,眼前不斷閃現出那些慘白的人皮,它們正張牙舞爪地朝著自己撲來。


    染滿鮮血的衣袍,也在此刻變得重若千鈞,每一道紋理都像是在無聲地嘶吼著,訴說著無數冤魂的悲慘遭遇和無盡的哀怨。


    汪叨夫人那原本修長而筆直的雙腿,此刻卻仿佛春雪遇到了熾熱的陽光一般,瞬間變得綿軟無力。那種顫抖,猶如秋風中的枯葉,從腰脊處開始蔓延,一直傳遞到足尖,讓人不禁心生憐憫。她的十指緊緊地掐住戚福腰間的衣服,好似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肯鬆手分毫。


    再看她那張麵容,蒼白得如同素縞一般,毫無血色可言。嘴唇的顏色也褪去了往日的紅潤,宛如寒霜覆蓋,呈現出一片慘白之色。就連那濃密的睫毛之上,都凝結著細碎的冷汗珠子,微微顫動著,隨時都會滴落下來。


    喉嚨裏發出一陣幽咽之聲,就像是一隻幼小的貓咪在瀕臨死亡之際所發出的嗚鳴聲,淒婉而又悲涼。


    反觀戚福,用粗壯有力的臂彎穩穩地托住汪叨夫人還有懷中人皮衣袍,沉重得猶如山巒傾倒下壓。盡管如此,骨節分明且泛白的指尖依然在勉力支撐著夫人那搖搖欲墜的纖細腰肢,不敢有絲毫懈怠。


    當聽到苟洪放行的話語之後,戚福的喉結先是劇烈地上下滾動了三次,才從嗓子眼裏艱難地擠出一聲喑啞的叩謝之音。


    就在他那青筋暴起的手背剛剛準備帶著人皮迅速逃離這片仿若修羅地獄般的恐怖場景之時,突然間,身後傳來一陣冰冷刺骨、猶如冰錐刺入青石一般的冷笑聲。


    \"哎呀——\" 苟洪這一聲拖長了尾音,就好似一條陰險狡詐的毒蛇正在吐露它那致命的毒信一般,聲音尖銳而又刺耳,驚得戚福原本已經快要落地的足尖猛然一滯,就這樣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之中。


    隻聽得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傳來,兩名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城衛軍拖拽著沉重的鐵鏈大步走了進來。


    鐵鏈相互碰撞摩擦所產生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突兀和響亮。


    伴隨著他們的靠近,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嘔的臭味也隨之撲麵而來,瞬間便將原本彌漫在空氣中的腐肉味道徹底掩蓋住了。


    仔細看去,隻見那當啷啷作響的鐵鏈盡頭,蜷縮著一個渾身血汙縱橫的人形物體。這個人形物體看上去極其肮髒不堪,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爛成布條,與血肉粘連在一起,難以分辨。


    如同雞爪一般的手指,毫無征兆地伸出,死死地抓住了戚福的小腿。


    戚福隻覺得腿部一陣劇痛襲來,低頭一看,自己的腿上竟然已經被對方硬生生地抓出了好幾道深深的印子,鮮血正從這些傷口中緩緩滲出。


    苟洪見狀,臉上露出一絲殘忍的笑容,他毫不猶豫地抬起腳來,狠狠地朝著那人指骨踩了下去。隻聽\"哢嚓\"一聲脆響,仿佛骨頭斷裂的聲音在整個屋子裏炸裂開一般。那股腐臭的氣息變得愈發濃烈起來,讓人幾乎無法唿吸。


    戚福的喉頭猛地一陣痙攣,不由自主地幹嘔了幾下。他懷中抱著的人身上穿著的皮製衣袍突然間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簌簌地滑落下來兩件。


    這兩件衣袍不偏不倚地正好覆蓋在了地上那個血汙人形的半張麵容之上。


    讓戚福感到毛骨悚然的是,盡管那張臉已經被衣袍遮住了大半,但從那微微張開的嘴角處,他還是嗅到了一絲昨日熟悉的味道。


    一旁的汪夫人看到眼前這一幕,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口中發出了一聲猶如幼獸受傷時那般淒厲的哀鳴聲。她整個人就像是一隻斷了弦的紙鳶一樣,直直地朝著地上的那個人撲了過去。


    戚福反應極快,他的手臂驟然用力收緊,緊緊地抱住了汪夫人,將她懸在了半空之中。戚福的後頸處已經布滿了冷汗,汗水甚至滲透進了他裏麵穿著的中衣,他依然咬緊牙關,挺直了脊梁,用盡全力將手中最後件人皮緊緊地護在了胸前。


    昏黃搖曳的燭光映照著地麵那觸目驚心的血色,給整個房間染上了一層詭異而恐怖的氛圍。


    戚福剛剛抬起的手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定在了半空之中,動彈不得,隻見汪叨緩緩地抬起了那張因憤怒而扭曲變形的臉。


    他的脖頸處青筋暴突,猶如一條條盤踞的毒蛇,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緊緊捏住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變得青白相間,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響,仿佛下一刻就要將眼前的戚福捏碎成齏粉一般。


    \"阿福啊!你竟然連我床邊之人都想要霸占!\" 汪叨的嘶吼聲如同驚雷般炸響,震得一旁的汪夫人身體猛地一顫,險些站立不穩。飛濺而出的唾沫星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戚福微微顫動的睫毛之上,讓他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


    \"你落魄潦倒、走投無路之時,是我在這宇寨好心收留了你。本以為能與你一同共度難關,可誰曾想到如今竟養出了你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汪叨怒不可遏地繼續咆哮道,眼中閃爍著熊熊怒火,那燃燒的恨意似乎比戰場上滾滾而來的狼煙還要灼熱幾分。


    戚福踉蹌著向後退了半步,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喉結上下滾動著,想要解釋些什麽,但最終還是無奈地吞咽下了那百口莫辯的苦楚。此時,再多的言語也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他默默地凝視著麵前這個曾經與自己同甘共苦的人,心中滿是難以言喻的痛苦和哀傷。對方那雙猩紅的眼眸深處所翻湧著的濃烈恨意,猶如一把把鋒利無比的匕首,直直地刺向他的心髒。每一刀都精準無誤地命中要害,讓他痛不欲生。


    戚福下意識地將藏在衣袖中的指尖深深地掐進了掌心之中,殷紅的血珠順著手中慢慢洇開,形成一朵朵淒美的血花。這點皮肉之痛相較於此刻他胸腔裏那顆被舊日誓言無情刺穿的心而言,簡直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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