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悠悠轉醒過來,隻覺得腦袋仿佛要炸裂一般,劇烈的疼痛感如潮水般洶湧襲來。


    他用盡全身力氣,艱難地掙紮著坐起身來,眼神迷茫而又空洞,無力地掃視著周圍一張張看著他的臉龐。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發出極其虛弱的聲音。


    “那些隨我的兄弟們……他們在哪兒?”


    眾人聽了這話,皆是麵露難色,彼此對視一眼之後,紛紛低下頭去,似乎不敢與大頭那充滿哀傷和疑惑的目光相對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現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終於,人群中走出一個滿臉皺紋、飽經滄桑的老者。


    祁老伯深深地歎息一聲,壓低嗓音緩緩開口。


    “都已經去了後嶺,這是戚福少爺親自安排的,還為他們修建了塚。”


    這句話猶如一記晴天霹靂,在大頭的耳畔轟然炸響!


    刹那間,他整個人如遭雷擊,原本就搖搖欲墜的世界徹底坍塌粉碎。大頭的身體猛地一晃,險些再次跌倒在地。


    他用顫抖的雙手撐住地麵,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腳下卻如同踩著棉花一樣,輕飄飄的沒有絲毫實感,仿佛置身於雲霧繚繞的高空之上。


    此時,大頭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眼前的人影不停地晃動扭曲,周圍嘈雜的聲音也逐漸變得遙遠而虛幻。


    然而,在後嶺那個方向,仿佛有一束無形的光芒穿透層層迷霧,直直地照射進他的心底,成為他此刻內心深處唯一清晰可見的指引。


    大頭咬緊牙關,邁著踉踉蹌蹌的步伐從醫館朝著後嶺狂奔而去。


    一路上,他全然不顧腳下道路的泥濘不堪,任由渾濁的泥水濺滿自己的衣衫,毫不理會路邊尖銳的荊棘,哪怕它們無情地劃破自己嬌嫩的肌膚,留下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此時此刻,大頭似乎失去了所有感知痛苦的能力,心中隻剩下一個堅定無比的信念,那就是他要親眼去看看,隻有看到才信——因為這既是他對已逝兄弟們許下的莊重誓言,曾經說好要完好帶他們迴家,更是他對戚福少爺的許諾。


    眾人靜靜地凝視著大頭漸行漸遠的背影,那寬厚卻略顯落寞的身影仿佛承載了千斤重擔一般。


    他們的眼眸之中,流露出深深的同情以及無法言說的無奈之情。每個人心裏都清楚得很,大頭此次踏上這漫漫征途,不僅僅是為了緬懷逝去之人,更是一次對自己內心深處懲罰的救贖之旅。


    於是乎,眾人默默地轉過身去,腳步顯得有些沉重地前去向戚福少爺稟報這個消息。


    當戚福得知大頭已然蘇醒過來之時,他先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重要的事情。


    過了好一會兒,才用一種平淡如水的口吻緩緩說出。


    “也罷,你們先下去好生歇息一番吧。畢竟這兩日以來,大家也都辛苦了許久。大頭能夠醒來固然是件好事,但此時此刻對於他而言,外界的一切恐怕都會給他帶來巨大的刺激。罷了罷了,由他去吧。”


    大頭一路跋山涉水,曆經千辛萬苦,總算抵達了後嶺。


    呈現在他眼前的這座墓塚,樸素無華且莊嚴肅穆,一塊塊青色的石頭整齊地堆疊在一起,仿佛在無聲地傾訴著那位逝者曾經經曆過的種種艱難險阻以及所取得的輝煌成就。


    雙膝跪地,那雙原本就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的手,此刻更是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輕輕撫摸著那冰冷刺骨的石塊,滾燙的淚水如決堤之洪般洶湧而出,瞬間模糊了他的雙眼。


    心裏轟然倒塌,從這一刻起,他將要獨自一人背負起這段無比沉重的過往記憶,在這條漫長得看不到盡頭、寂寞得令人心碎的人生道路上,一步一個腳印地艱難前行。


    夕陽如同一灘濃稠的殘血,將天空染成一片猩紅,仿佛是一場慘烈戰鬥後的餘燼。


    無情地灑落在大頭那張布滿溝壑與滄桑的臉龐之上,勾勒出一道道深淺不一、斑駁交錯的陰影,使得他原本就顯得憔悴不堪的麵容更增添了幾分神秘莫測之感。


    大頭身體微微傾斜,無力地倚靠在角落,整個身體漸漸蜷縮在一起,宛如一個被世界遺棄的孤獨靈魂。


    那雙原本應該充滿生機與活力的眼睛此刻變得異常空洞無神,仿佛正凝視著遙遠天際處某個唯有他自己才能窺見的奇異景致。


    他的唿吸輕淺且遲緩,猶如風中搖曳不定的燭火,隨時都有可能熄滅,甚至就連他的生命氣息也似乎伴隨著那副癡癡傻傻的模樣一同被遺忘在了歲月長河的狹縫之中,難以尋覓其蹤跡。


    偶爾之間,大頭的嘴唇會不由自主地輕微顫動幾下,從中斷斷續續地飄出幾個模糊不清、含混難辨的音節,仿若正在與來自遠方的清風低聲呢喃細語一般。


    戚福靜靜地佇立在大頭身旁,輕柔地拍打著他那件破爛不堪、滿是補丁的衣襟,但並未收獲到絲毫的迴應。


    戚福對此並不以為然,隻見他緩緩伸出手來,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巧玲瓏的壇子。


    接著,他動作嫻熟地揭開蓋子,將壇中的美酒一滴一滴地傾倒而出。這些晶瑩剔透的酒液在夕陽絢爛的餘暉映襯下閃爍著迷人的金色光輝,宛如一顆顆璀璨奪目的寶石。


    戚福神情自若地端起酒杯,輕輕地抿上一小口這清澈凜冽的美酒。


    瞬間,一股濃烈刺鼻的辛辣味道迅速在他的口腔內擴散開來,並順著喉嚨一路向下蔓延,直至整個身軀都被這股熾熱的感覺所籠罩。


    盡管如此,戚福依舊麵不改色心不跳,隻是默默地品味著這份獨特的滋味,任由思緒在腦海中肆意飄蕩。


    緩緩地將沉重的酒壇放置於堅實的地麵之上,輕緩地坐到大頭的身側,再次小心翼翼地把酒壇湊到大頭那微微張開卻毫無生氣的唇邊。


    無論怎樣努力,大頭都如同一個失去靈魂的木偶一般,依舊沒有絲毫的迴應。他隻是不停地、木然地低聲呢喃著一些讓人難以理解的話語,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屬於他個人的那個寂靜且封閉的世界之中。


    看著眼前這一幕,戚福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開始自顧自地喃喃自語起來,嗓音中夾雜著一縷無法掩飾的無奈以及深深的疲倦。


    “此次商隊遭受突襲,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的過錯啊!你能夠僥幸存活下來,對於整個福寨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線生機了。畢竟,有些人就是處心積慮地不想讓咱們福寨過上安穩日子。”


    一邊說著,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了遙遠天際邊那些若隱若現的山巒陰影,仿佛想要從那裏尋找到問題的答案,亦或是尋求一份心靈上的慰藉。


    隨著時間的悄然流逝,夕陽逐漸西沉,宛如一顆璀璨的明珠慢慢沒入大地的懷抱。


    天邊的雲霞也被落日餘暉渲染得如同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呈現出令人陶醉的金色和紅色調。


    如此美景之下,大頭那呆滯而懵懂的模樣顯得愈發突兀,兩者之間形成了一種極為強烈的視覺反差。


    此時,戚福所說的每一句話,聽起來既像是對著大頭傾訴,又恰似在努力說服著自己。而在這份看似堅定不移的言辭背後,其實還潛藏著一抹旁人難以察覺的脆弱與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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