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白慈迴頭望過去,床邊並沒有人。


    四周寂靜無聲,周圍的活物隻有莊白慈一人,他身邊是否還有其他生物,那就不確信了。


    莊白慈並未感覺到不適,他平靜地走出房間。


    外麵的霧濃稠起來,如同百萬大軍包圍這個小小的偏房院子。


    在白霧中,槐樹上似乎隱隱約約吊著人,身上的衣服隨著風飛揚。


    莊白慈走向那塊地方,他往前走一步,自己肩膀上的重量也加重幾分。


    有東西靠在他的肩膀上。


    莊白慈這麽想著,並未出聲,繼續往前走。


    那個吊死的人是穿著紅色喜服的女人,頭上戴著鳳冠,用一條白綾結束了她的生命。


    槐樹樹枝不算高,隻是濃霧太厚,莊白慈看不清楚細節,隻能走近看。


    這讓在直播間的觀眾急了。


    【主播別靠這麽近啊,一看就知道有古怪。】


    【在你幾步遠的地方一口井在等著你呢,掉到井裏麵你就game over了。】


    莊白慈在觀眾心驚膽戰的目光中停住了腳。


    他笑著轉頭看向身後,那雙紅繡鞋近到幾乎貼上他的腳後跟了。


    “你還能忍住不現身嗎?”


    他剛說完,周圍起了大風,吊在槐樹上的女屍隨風消失在霧中。


    “你身上有知郎的味道。”女鬼依舊隱在濃霧中,她低吟,她的嗓音總帶有一種絕望的悲愴,“你見過知郎,是不是?”


    知郎?


    莊白慈懂了,應該是她那個愛而不得的前夫。


    他除了見過這個女鬼之外,就沒有見過其他鬼怪。


    “沒有。”


    “你騙人!”女鬼氣憤,“你們把我鎖在這兒,讓我永生永世不得和知郎見麵,你們好狠的心啊。”


    莊白慈默默聽著,最後聽累了,還坐在亭子內,支下巴拱火:“蘇硯果然負心漢,把他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女鬼聽他這麽一說,愣住了。


    “你不是和蘇少爺關係好嗎?”


    難道她不知道蘇硯死了?


    “關係好是一迴事,三觀還是不能和朋友跑。”莊白慈麵不改色迴答,“我幫你解決蘇硯如何?”


    副本通關的條件是消除鬼怪,作為精神體,連符紙都隻能壓製住他們行蹤,如果他們現身,符紙和桃木劍也沒有多少用,隻能說是帶有威懾作用,更多的是讓他們放下生前的執念。


    女鬼怎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她沉默一秒,收住了情緒。


    “想騙我線索,不可能。”


    “那你想不想見到你的知郎?”莊白慈立馬放了大招。


    隻是霧氣中沒有聲音,久到大家以為女鬼走了。


    “你能幫我見到他?”


    女鬼終於開口了。


    “他就是讓我過來先好好給你打扮打扮。”莊白慈站起來,對霧氣作揖。


    “叮鈴。”


    步搖的碰撞聲緩緩向著莊白慈而來,女鬼現身了。


    她和幻境中的女鬼長相一樣,兩者的氣質卻大相徑庭。


    麵前的女鬼雖然走路不穩,仍舊努力保持閨閣女子的儀態。


    她語氣帶有期待和疑惑:“知郎,真的會來?”


    “是的。”莊白慈眼神堅定很有信服,“他來接你迴家了。”


    莊白慈再不懂就不叫莊白慈了,蘇府從頭至尾就搞錯了是誰在鬧。


    不是麵前的女子,而是女子口中的知郎。


    所以蘇府煞費苦心擺陣困住她,隻會讓知郎鬼魂更加氣憤,從而大殺四方。


    其實真實答案就藏在了副本名字。


    孔雀東南飛,這可是戀人突破封建禮教的故事。


    銅鏡前。


    女鬼褪去了頭飾,正襟危坐,望向鏡子的自己有些緊張。


    莊白慈用木梳為女鬼梳妝,手下的頭發已不再順滑,他仍舊認真仔細,怕梳疼了她。


    “我以為我會再也見不到知郎了。”女鬼因是許久沒有看到他人,一時間話多了起來,她說起了往事,“自從蘇少爺來府上見知郎後,我已小心翼翼,不料還是讓蘇少爺看見了,婆婆說我是狐媚子,家裏有人就勾引外頭人。”


    “我以為是我的錯,我跟婆婆解釋很多次,知郎跟我說他會來解決,過了幾天婆婆放下這件事了,我還以為是知郎和婆婆談話了,卻沒想到婆婆說我幹活太慢,可我織地雙手滿是繭。”


    “知郎寒門出生,科舉中榜,一躍成朝廷官員,我也為他高興,他愈加公務繁忙,我不想讓他分心神處理家務瑣事,沒想到婆婆竟然趁著知郎出差壓迫我和離,用冠冕堂皇說不要耽誤知郎的前程。”


    “我幾乎是被她們推著出門,我哭著迴家,等到蘇少爺拿著聘禮說要娶我,我才知道,是蘇少爺用名利賄賂婆婆,想方設法逼迫我離開。”


    “好一個耽誤前程!”


    女鬼說到這兒,淚水從空洞的眼眶中流出。


    莊白慈遞給她一方手帕。


    “女孩子不能哭,臉會爛的。”


    “多謝。”女鬼接過手帕,側頭微微點頭表達謝意。


    “母家哪能經得住這般親事,跟我說我已經嫁過人,蘇少爺還不計前嫌娶了我是我的福氣,分明從頭至尾是蘇少爺的錯,怎得成了我的福分了,我被迫進了蘇少爺的門,我知道女子就該相夫教子,我為了母家還是知郎,都應該討好蘇少爺。”


    “隻是沒過幾天,我聽到消息,知郎思鬱成疾,最後吐血而亡,我實在沒有心情服侍蘇少爺,便說想要先分房,我想冷靜,蘇少爺一聽暴怒了,說我自持清高,還把我安排在偏僻的院子,去的路上,蘇少爺的姨太們笑話我,其實,我覺著挺好。”


    “在知郎頭七那晚,我看到了知郎來找我了,我們倆人淚眼執手,婆婆壓迫我,母家壓迫我,蘇府同樣壓迫我,我隻是想和知郎攜手到老,這個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滿足我了嗎?”


    莊白慈默默聽著。


    這是一個女子的訴苦,也不隻是普通女子的訴苦。


    他為女鬼重新戴上奢華的頭飾,銅鏡中的女鬼變了模樣。


    霧鬢雲鬟,烏亮光澤,若不看臉,還真像是剛出嫁的閨閣女子。


    女鬼愣神,她拿起落了灰的胭脂,塗抹在嘴唇上,眼淚無聲落下。


    “你說,我這個樣子見他,他會不會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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