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小萄點點頭,明眸遂看向席臨川,見他也頷首同意,才朝那大門去了。


    「等等。」紅衣一喚,跟上去添了兩張銀票給她,「幫我求兩隻紅封出來,餘下的錢獻進功德箱就是了。」


    「諾。」小萄屈膝一福,複向那道門走去。紅衣笑而執起席臨川的手,愉悅輕鬆地走向西邊那顆樹。


    一隻隻紅封是係了紅線掛在樹上的,隨著輕風微微轉動。紅封上都看不見祈願內容,隻能看到祈願人的名字。


    有不少都是成雙成對,字跡多是一個娟秀一個瀟灑,可見該是雙雙眷侶所留。


    背後的那一排廂房上,幾道黑影竄上屋簷,伏在屋脊後麵,靜待著院中人少些的時刻。


    小萄在正堂中懵了一會兒,看看眼前巨大的金佛,又看看金佛和自己間的人頭攢動……


    覺得等到自己求完簽再去送紅封不合適。


    便先去買了紅封,挑了一對兒圖案既吉祥又能拚在一起的,便去尋紅衣。


    「娘子。」她把紅封呈過去,四下看看,瞧見樹邊有已備好的案桌筆墨,便又施了禮,要繼續等著求簽去。


    眼眸抬起,小萄被眼前一閃而過的景象驚了一跳。


    數道黑影疾閃著隱入廊下立柱後,速度之快,讓她直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背對著那一邊的紅衣已然走向案桌,在厚實的蒲團上跪坐下來,抽出紅封中的紅紙,執筆蘸墨。


    席臨川湊過來要看,她猛地一傾身將紅紙蓋得嚴實,挑眉怒瞪:「看了就不靈了!」


    「哦……」他隻好訕訕地縮迴去,也執了筆,自己寫自己的。


    紅衣挪開身子,看看自己剛寫下的「祈願」兩字,痛苦地輕扯嘴角——字實在太醜了。


    再看看旁邊席臨川筆過宣紙如行雲流水的樣子,自己簡直沒有勇氣繼續寫下去。望著紙糾結了半天,隻好把什麽「文藝範兒」、「小清新」都舍去,原本總結了半天的浪漫言辭被無盡刪除、壓縮,最後縮減成四個字:舉案齊眉。


    嗯……也挺美好的,而且意思明確。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


    紅衣悠哉哉地將紙裝迴紅封,旁邊的席臨川也裝好了。


    看一看樹邊支著的梯子,席臨川伸手將她手中的紅封一抽:「我來掛。」


    他便攀上了梯子,紅衣含著笑意從案邊站起身,才見小萄仍傻在那兒。


    「小萄?」她喚了一聲,小萄沒有反應,她疑惑地走上前去,一拍小萄的肩頭,「看什麽呢?」


    猝不及防地,小萄忽地側身向她撞來,她條件反射地想定穩腳,卻被那一聲喊得破音的「娘子小心」驚得脫力。


    張惶中陡見一支短箭自小萄身後劃過,清晰地聞得小萄一聲低唿……


    下一瞬,小萄已連滾帶爬地起了身,牙關一咬直朝那迴廊奔去。紅衣一詫,未及多思便要舉步追去,被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席臨川一拽,低喝傳來:「等著!」


    身子向後猛跌,紅衣連退幾步後扶住了那棵祈福的大樹才站住。


    驚慌望去,席臨川已拔劍上前,廊下幾道黑影一見,足下用力躍上房簷。


    顯是要跑的架勢,卻見先一步奔去的小萄同樣縱身一躍,雙臂在最後一人雙腳處一抱,竟將那人拉了迴來,雙雙跌在地上。


    「小萄!」紅衣驚得一叫,話音未落,那人手中刀起,直朝小萄背心刺下。


    紅衣隻覺眼前被那刀鋒震得一白,叫都再叫不出。


    小萄卻未鬆手,雙臂仍死抱著那人。殺手心中一急,利刃拔起、再落……


    「鐺」地一聲被人狠擋開來。


    席臨川眸中殺意騰起,擋住刀刃的劍在手上一轉,刺入對方腋下又向上猛揚,生將那人的胳膊割了下來。


    身形飛轉,他無聲地再逼上前,腳下橫掃而過,尚未站穩腳的殺手即被掃倒,甫要起身反抗,劍尖卻已抵在喉間。


    「誰的人!」席臨川沉喝道,紅衣卻無暇顧及這個,跌跌撞撞地衝過去,顫抖不止地去扶小萄。


    背上一處刀傷很深,流個不停的血將她淡青色的曲裾染出一片暗紅,紅衣無措地扶住她,片刻,覺出懷中動靜不對。


    嗚嗚咽咽的哭聲低低傳來,雖然虛弱卻始終不止。她不知小萄在哭什麽,隻怕她這般一哭更動了傷口,望著那一處越殷越大的血跡,哄得磕磕巴巴:「小萄,你……你忍一忍,一會兒便找郎中來。」


    小萄卻還是繼續哭著,貝齒緊咬著嘴唇,眼中黯淡無光。


    廟中的人本就不少,忽見此變故,皆圍過來一觀究竟。


    很快,更有附近的官兵湧上山來,將幾人團團圍住,拔刀相向。


    「找郎中來!」紅衣喊得聲嘶力竭,一眾官兵則被眼前這鮮血淋漓的景象驚呆了,自無人理她。


    「將軍!」紅衣的聲音近乎崩潰,席臨川四下一望,知眼前之人必逃不了,手在腰間一扯,將一物向離得最近的官兵丟去。


    那官兵未及反應便伸手接了,定下神一看……


    被赫然寫著「驃騎將軍」四字的腰牌嚇住。


    整個寺院很快就戒了嚴,遊玩祈福的百姓皆被擋了出去,又有數名郎中一並上了山,手忙腳亂地把小萄往側邊的廂房扶。


    席臨川差人去涉安侯府傳了話,仍守著那殺手半步不離。紅衣則隨著小萄進了廂房,幫著郎中們一齊將她扶上了榻,提心吊膽地祈禱別是致命傷。


    聿鄲很快便帶著人親自來了,原就已歸於安靜的寺院被圍得水泄不通。


    他與席臨川互一頷首算是打了招唿,走向那跌在地上血流不止的蒙麵殺手,離得還有三五步遠時,聽得那人用赫契語道了一聲:「殿下……」


    「你是赫契人?」他未及多想便用赫契語迴了一問,眉心驀地一皺,喝問,「誰派你來的!」


    本不該見血的佛門淨地就這樣充滿了戾氣,連問幾句未得答語,聿鄲大怒,叫了個郎中出來,簡單地給他一紮傷口,便吩咐押去侯府關著。


    「看住了,不許他自盡。」席臨川淡色補了一句,那官兵鄭重應了聲「諾」,押著人走了。


    聿鄲輕有一怔,睇一睇席臨川,遂一苦笑:「將軍信不過我?」


    席臨川未直接作答,笑音短促,隻迴道:「這是君侯的封地,那人是赫契人。」


    原該在上元夜熱鬧至天明的寺院,便這樣安寂了一夜。


    一輪圓月在天邊散著淒淒寒光,偶有雲煙飄過,那寒意便更甚了些。


    僧人們照舊打坐念經,停下時偶爾望一望西側的廂房,難免哀聲一歎,再為那邊的傷者祈禱一翻。


    郎中說小萄的傷並未傷及要害,但也傷得不輕,流了許多血,須得靜養些時日。


    紅衣一聽,立即去和主持打了個商量,央他許她們借助這廂房些時日。出家人慈悲為懷,自然沒有拒絕,她這才鬆一口氣,又折迴那廂房裏。


    小萄還是那副樣子,趴在榻上任由旁的婢子為她清理傷口,頭側向一邊,失神的眼中沒有光采,眼淚始終流個不停。


    紅衣簡直擔心,照她這麽個哭法,會把身體裏的水分都哭個幹淨。


    「小萄。」她輕喚著走上前去,遲疑著問道,「想吃什麽?我著人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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