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駕在四月末時離開了長陽,五月初二,又有一班人馬急趕出城。人數不少且動靜不小,一時引起了一番議論,又未議論出到底是什麽人。


    如此又過三天。


    知了開始在枝頭鳴叫了,白日裏熱,便叫成一片,夜間隻偶爾得聞一兩聲。


    紅衣聽說許多府裏都會把這些知了粘下來以保安靜,她倒是格外喜歡這聲音,感覺安靜中偶有一縷響動才顯出生機。


    又一聲知了輕鳴,而後聽聞「哢嚓」一響。緊接著,又有什麽東西沉沉地砸在草裏,響聲發悶。


    紅衣在房裏一怔。


    她這處院子在席府較為中間的地方,鮮少聽見什麽異常響動。側耳又聽一聽,沒有別的動靜了,仍是揚音一喚:「小萄?」


    沒有迴話。


    紅衣皺起眉頭,剛要起身往外走,就聽院中傳來婢女們的驚唿輕叫,慌慌張張地不知喊著什麽。


    不滿地推門而出,目光一落,卻連自己都忍不住叫了出來。


    「大人?!」紅衣認出那人是誰,驚喚著快步行去。


    婢子們也沒見過這樣的突發情況,手忙腳亂地攙起翻牆而過、然後跌在院中的指揮同知。膽子小些的兩人定睛一看手上沾染的血跡,便腿上一軟,反倒跌坐在地。


    紅衣也忙伸手幫忙,一並扶著他進了屋,她急道:「怎麽迴事?大人從府門到我這兒也不近了,沿路竟沒人扶一把?!」


    婢子們見她惱火,不敢吭聲。指揮同知扶著案桌擺一擺手:「不怪他們,是我一路避著人過來的。」


    「出什麽事了?」紅衣眉頭蹙得愈緊,說著便要著人請郎中來,卻反被他攔住:「不可。」


    她愈發不解起來,眼見他麵色慘白,頭上滲著細汗,捂在腰間的手指間不斷滲出血來,怎麽看都是傷得不輕。又知禁軍都尉府工作性質多有些特殊,一時沒敢多問為什麽不讓請郎中。


    「我去給大人尋些藥來。」她先說了這麽一句,而後徑自出了院門,朝席臨川的書房去。


    紅衣知道他書房中有不少跌打損傷的藥。打開櫃子,果見瓶瓶罐罐一堆,看不出什麽是什麽,蹙眉嘖嘴地挑了半天,目光落在瓶罐之下壓著的一隻長匣下。


    那匣子看著精巧,上麵寫著字。被瓶罐壓著,隻露出個「散」來。她一瞧多半是個藥名,就把瓶罐往周圍推了推,終於看到了完整的名字:金愈散。


    聽名字就水準不低,看包裝更該是奇藥。


    紅衣把這盒子一拿,穩妥起見又多拿了幾個瓷瓶踹在懷裏,腳步匆匆地往外走。


    拐來拐去地走了一半路程,忽覺府裏亂得奇怪。


    遠眺而去,有數支火把從大門的方向正朝這邊來,好多仆婢急急忙忙地往外迎。她隨手攔了一人:「怎麽迴事?」


    「娘子。」那小廝一揖,忙告訴她,「太子殿下帶人來了,小的也不知道是什麽事。」


    ……啥?!


    紅衣啞了一啞,當即想到了那禁軍。


    說不清的預感讓她心裏一急,走向住處的腳步更快了。


    離院門還有數丈時,方知自己還是晚了一步。


    眼生的侍衛們將那一方小院團團圍住,刀劍明晃晃地,看上去氣勢洶洶。


    那個腦門隻到她下巴的小萄……此時看上去膽子格外大,張開雙臂擋在院門口,扯著嗓子衝為首之人喊:「我們娘子是有夫之婦,三更半夜你們一幫大男人進去搜屋,要逼死她不成!」


    謔……


    紅衣聽得都震驚了一瞬。早就聽說自己房裏這一幹人,都是席臨川挨個挑出來的,她還一度納悶這一個個看著都沒什麽獨特的,他到底「挑」什麽了?


    合著是在特殊時候能激發特殊技能……


    「我們是奉旨搜查!」被小萄吆喝的侍衛看著三四十歲了,五大三粗地舉著刀,「你還是讓開為好,有匪人逃了一路逃到將軍院子裏來,若傷了人,你可沒地方後悔去!」


    匪人逃了一路?


    她黛眉一跳,看看身上帶著的這一堆藥,躡手躡腳地走到了旁邊草叢。


    將各樣藥瓶藥罐藥盒皆放進了草叢裏,又一想那禁軍的傷勢,覺得為難起來。


    重新拿起那盒金愈散,心裏思量著,又拿了個略大的瓷瓶。


    瓷瓶在旁邊的假石上猛地一磕,紅衣沉了口氣,挑了塊棱角鋒利的瓷片擱在袖子裏。


    複又站起身,她提步向自己院門口走去。醞釀了一下不滿的情緒,出語生硬:「幹什麽啊?我去將軍書房找些東西的工夫,抄家了不成?」


    幾個侍衛一並迴過頭來,看看紅衣又看看小萄,一臉「有其主必有其仆」的神色——合著這倆都是潑婦。


    紅衣橫在小萄和那侍衛中間,纖腰一插:「幾個意思?」


    她刻意地想不輸氣勢,這裝出來的氣勢卻有些過。


    對方眉頭一挑便顯了慍色,毫不客氣地一舉腰牌:「我們是太子府的人,奉太子命搜查……」


    「搜查我一女人的閨房啊?」紅衣目光冷冷,專注地腦補自己是個大宅子裏仗勢欺人的貴婦,「我不敢違太子的命,但我好歹是陛下賜進席府來的人,大人趁將軍不在長陽把我逼死了,是陛下的意思麽?」


    ——這話一出,局麵就不一樣了。


    小萄橫在前麵再喊他們要逼死她,那都隻是個假大空的威脅。如今這正主親自放出「把我逼死了」的話……明擺著就是「你們趕緊去我就死給你們看」的意思。


    那人蹙著眉頭不自覺地向後退了半步。都知道這房妾室得盡驃騎將軍寵愛,還真不敢逼死她。


    紅衣一看氣勢上贏了,剛要趁熱打鐵地接著嗆下去,目光一抬,忙把話忍了。


    眼簾低垂,她領著身後一眾婢子頷首福下去:「太子殿下萬安。」


    太子睇著眾人走近了,隨口說了聲「可」。待得她們起來,他的聲音聽上去客客氣氣:「打擾娘子休息了。但父皇去珺山避暑,留孤守在長陽,孤實在不敢讓驃騎將軍府上出什麽岔子。」


    堂堂太子,對個將軍的妾室這麽說話,算是十分給臉了。


    紅衣卻知道,這會兒就是……就是不要臉了,也不能讓他進去!


    誰知道那禁軍到底怎麽迴事!


    反正之前覺得太子這人不怎麽正、而且還和席臨川有舊怨!


    「殿下非搜妾身的院子不可麽?」她垂首迴得冷靜。


    太子一點頭:「是,非搜不可。」


    「哦。」紅衣一點頭,並未讓道,就地跪了下去,「那請殿下先賜三尺白綾,著人看著妾身斷氣了、驗過了屍,再進院去。」


    太子被她說得一愕:「你什麽意思!」


    「殿下覺得妾身還能是什麽意思?」紅衣強壓著那份心虛,「將軍不在長陽,但妾身每日都在府中、有這一院婢女守著。眼下,殿下明明看見婢子們安全無恙,仍懷疑妾身院中藏匪硬要搜院,這不是懷疑妾身背著將軍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一眾婢子幫著隱瞞麽?」


    她語中稍頓,給了太子琢磨輕重的空閑,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殿下真從裏麵搜著了人、審明白了還妾身清白也就罷了;若是沒搜到,鬧得府裏人盡皆知,等將軍迴來,妾身怎麽解釋?還不如現在跟殿下討個厚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嬌妾掌家 卷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糖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糖罌並收藏嬌妾掌家 卷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