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天者,如此尊貴的象征,受盡天下人的朝拜,卻隻有當事人才會知道。


    自由對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奢侈物,是最遙不可及的東西。


    訝然中的沉默,被禁錮的那人忽而又變得癲狂起來,興奮道:“讓我猜猜,來的人,……會不會是他?”


    顧序以一種難言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到底還是心疼芙兒的身體,忍著拳頭沒有出手。


    魔這種東西無縫不入,一旦被沾染想要排除困難無比,蒼生牌也隻能暫時壓製,必須盡快了。


    然而異變突生,原本就癲狂的有蘇魅,在蒼生牌散發著濃鬱青色光輝照耀下,忽而開始尖叫起來。


    尖叫聲如同魔音,男男女女難辨,震天動地,響徹雲霄,伴隨而來的是從他身上洶湧而出的澎湃至純魔氣。


    首先侵蝕的是距離最近的鍾漾,陰冷之氣瞬間席卷她全身,一切防禦瞬間擊潰。


    徹骨鑽心,萬般難耐。


    血色迷霧妄圖籠罩,被顧序拂袖揮去,半空中搖搖欲墜的蒼生牌也被穩固住。


    “可還好?”顧序看向一旁麵色蒼白的少女。


    強大的生命氣息乍現,周圍的空氣都顫動了一下,鍾漾捂住胸口站起身,強壓住喉嚨處的腥甜,對著他搖了搖頭。


    身上舊傷未愈,要是鼎盛時期還可無畏這魔氣,但現在……這具身體已經快撐不住了。


    被壓製的“女人”還在試圖抵抗,卻被這光芒灼燒,隻得狠狠道:“你的孩子已經被我用魔氣感染了,這光芒不足以殺死我,可是對你這弱小的孩子可就……”


    一息間,顧序如墜冰窖。


    然而,剛才還很癲狂的女子突然平靜了,出口已是他們最為熟悉的語氣:“師父動手吧,孩子有我的本元護體,我有把握護的住他。”


    女子的美眸匯聚著淚光,裏麵飽含著深深的眷戀,再而是決絕。


    顧序徹底亂了神,下意識搖頭:“不,不行,你不能這樣做。”


    斷線的血色玉珠如同血色花瓣噴灑而出,讓人猝不及防,卻在下一刻,一切都被靜止住。


    一唿一吸,血色凝固在空氣,濃黑的天際泛出一抹極亮的光彩,從中出現了一道人影。


    浮光掠影,出現在了這場僵局。


    鍾漾傻愣愣地看著來人——


    淡雅如霧的光輝中,他身穿著現代黑色風衣,長發紮成了高馬尾,姿容絕豔,難掩一股風流氣質。


    似乎也沒想到,會有人在這場時空停滯中存有意識,男子略一挑眉,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小姑娘,你很有趣。”


    不知他這意有所指,鍾漾嚇得已經冷汗淋漓,恭恭敬敬給他行了一禮,問道:“敢問前輩是?”


    男子答:“微生連。”


    微生家族的前輩,竟然也是上麵派下的人?鍾漾有些不解。


    隻聽他聲音清潤如水:“你們這些小家夥,淨給我惹事,這次要不是我及時發現,可不好收場了。”


    鍾漾頓時福至心靈,忽而想到了什麽,大著膽子問:“您是顧序的師父。”


    微生連輕笑了聲,並沒有正麵迴答,反而說:“這小子已經介入了這世間因果法則當中,我沒辦法解決他,就暫且先封印吧。”


    “至於——”


    他的眼眸一轉,含著笑意看向鍾漾:“小序序我就先帶走了,這塊牌子我就物歸原主吧。”


    鍾漾還沒消化完他說的話,不過眨眼功夫,人連同顧序已經消失在原地。


    凝滯的空氣似乎也跟著流動了,地上那灘血漬也已不見,秦芙兒還是目光怔怔地癱坐在原地。


    直到強撐的少女陡然倒在地上,秦芙兒才迴過了神,哭的已是梨花帶雨。


    這具身體的生機已經在急速下降,鍾漾手裏捏緊蒼生牌,氣息奄奄地抬起眸,艱難地抬手擦拭著她的淚珠。


    “師姐,我並沒有死,隻是這副身體撐不住了,蒼生牌或許可以救我,你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


    本就清寂的竹林,又是蕭條光景。


    紛紛揚揚的花瓣墜下,青衣已被泥濘染盡,發絲淩亂,原本白皙的手指也沾滿了泥土和血跡。


    麵前是一塊嶄新的墳墓,微鼓的土包泥土還有些濕漉,不見挖土用的鏟子,原是用手刨出的坑。


    手中的刺痛他還沒有察覺,就這樣呆呆傻傻坐了三天。


    一旁的灰驢很是看不順眼,用驢頭拱了拱他。


    少年依舊置若罔聞,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原來悲傷到了極致,已經發不出聲音,喉嚨處似乎也被堵住了,是難以下咽的苦澀。


    偶然清風拂過,帶來些許涼爽,才讓少年有了點知覺。


    他倏地想起了,正想從衣兜拿出那塊山水牌,又發現自己的手太髒了,已經被泥土和血跡沾染。


    抬手在一旁癱坐的毛驢身上擦了擦,惹的一陣不滿的驢嚎聲,祁念之唇角勾出一絲僵硬的弧度。


    山水牌摸起來是溫潤的觸感,盈盈光澤,氣息很溫暖,少年終於垂下了一滴淚,輕柔附上了一吻。


    這個吻虔誠而又明炙。


    至少還有希望,他的明月仙君一直都都在。


    *


    值臨元初年,神秘莫測的國師已經失蹤數月,朝堂為之大亂,太子溫承入朝當政。


    明君當政,前宰相一案被平反,忠貞之臣沉冤得雪,夏國仿佛正漸漸朝著以往的繁榮邁入。


    又一年科舉複興,新科狀元祁淮景以一文《山河賦》,獲得新皇青睞,從此官職步步高升。


    時值蠻人再犯,陸老將軍年歲已高,終是戰死沙場,邊關苦守氣勢空前低迷。


    然這時古番國卻忽而選擇休戰,願意以和親的形式,維持兩國的友好往來。


    金碧輝煌的宮殿,女子身著繁瑣金色宮裝,額間一點紅色花鈿,顯得她更加明豔動人。


    就這樣站著,宛若人間富貴花,氣質高貴清雅。


    溫承盯著她許久,慢慢闔上了眼:“夏國的江山,還不需要你一個女兒家來守。”


    最近事務繁忙,這位新皇年僅十二歲,正是少年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肩負著各種重擔,眉宇間已經帶上些許病氣。


    他長得有些瘦弱,膚色蒼白,臉蛋清秀弱氣,看上去倒像個女兒郎。


    正是這樣稚氣未存的少年,卻早早就坐上了世間最尊貴的位置。


    生平第一次,以這樣的角度仰望著這個名義上的弟弟。


    也是最後一次了,溫迎莞爾一笑,帶著女兒家的調皮:“阿弟,我必須得去。”


    臨元初年冬,寒冬臘月之際,未有十裏紅妝,公主殿下隻是身著簡單紅衣,帶著幾十個婢女和士兵。


    從白雪覆蓋下恢宏的皇城,就這樣冒著風雪出了城。


    此一別,再不相見,望君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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