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風馳電擎,少年鮮衣怒馬,驚起一地飛塵,眉目恣狂,生的相貌堂堂,眼若寒星,氣勢如驕陽。


    停落一處古舊木屋,拉下馬繩隨意放到一邊,步伐沉穩地踏入屋內,手裏還提著幾壺陳釀。


    依舊是那懶懶散散的腔調:“哎——,哥幾個出來迎客了。”


    乍一看到多出了位陌生少女,他整個人都僵住,眼眸詫異地瞪大,後又倒退幾步,把門關上,又重新進來。


    反複了幾遍,後麵進來的微生明玉也不慣著,直接一腳踹到他屁股上,先發製人:“陸流,不是冠笄禮都辦了,怎麽隻長個子不長腦子呢?”


    陸流吃痛地從地上爬起,怒目圓睜:“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賤啊,真該讓微生家的人來看看他們的小少爺。”


    微生明玉輕蔑地勾了勾唇,毫不客氣地先把酒端到桌案上,張揚一笑:“哎呀呀,有朋自遠方來,你先別急躁。”


    “咱們先把酒言歡,恩怨全消。”


    陸流咬牙:“賤人,是不是想把剛才的事一把揭過。”


    兩人在這鬥嘴,安靜的少女突然問:“陸流,你的加冠之禮,長輩賜了什麽字?”


    被問及此,陸流興致就起來了,又是一通胡謅亂說,才狀似羞怯怯地開口:“思放。”


    場麵陷入沉默,從微生明玉口中爆發出毫不客氣地大笑,繼而是陰陽怪氣的:“思放——,好好聽的字呀。”


    陸流:“……”


    哪來的蠢貨,真不敢相信會是和他多年摯友。


    書房內,清冷少年從中走出,唇角難得含著笑,道:“思,放,想必是陸老將軍的意思,望你行事深思熟慮。”


    陸流摩挲著下巴,也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沒錯,我老爹難得這麽有文采。”


    微生明玉收斂起笑容,正兒八經道:“思放,確實好聽。”


    陸流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嗬嗬。”


    屋內又是一通吵吵鬧鬧,庭院外擺上了桌,美酒陳釀,還有佳肴,美景也算是美景。


    彼時少年郎依舊坦誠相待,酒過三巡,開始胡天說地,暢談自己的人生理想。


    鍾漾慢慢抿著酒,含笑看著三位意氣風發、性格迥異的少年。


    他們因緣際會,還未入世俗,自有一腔淩雲壯誌,真誠而熱烈。


    已是明月高懸,清輝灑滿這片竹林。


    微生明玉搖晃著腦袋,笑嘻嘻說著自己的希願:“我要讓人和妖終有一日能夠和平共處,再然後嘛——”


    “就是獨自仗劍天涯,看盡這山河盛世!”


    應是喝了酒,平日少言的祁念之也逐漸話多了起來,一雙含著水光的鳳眸筆直望著鍾漾,稚嫩的情話吐露。


    “我……我想和仙君在一起,永永遠遠……”


    微生明玉大著舌頭道:“仙君?哪裏有仙君?”


    陸流畢竟年長他們幾歲,還算清醒,直接把他鬼鬼祟祟四處張望的頭擰過去,朝向了對麵笑的開心的少女。


    微生明玉恍然,也跟著笑嗬嗬:“仙君啊,我瞧著你就像個仙君哈哈哈。”


    鍾漾彎了彎眉眼,第一次知道這家夥原來不勝酒力。


    彌醉之際,陸流突然惆悵地歎了口氣,引得幾人把目光移向他。


    醞釀了好半天,他才說:“明天就要去邊關了,蠻人來勢洶洶,但願夏國的山河常在。”


    祁念之搖晃著白玉酒杯,輕笑道:“山河常在,明君可就不在了。”


    陸流垂下眼,沒有再說話,隻是一口一口悶著酒。


    氣氛略微有點僵持,微生明玉呆愣愣地一激靈,忽然歪著頭問:“你們在聊什麽?”


    幾人:“……”


    *


    金碧輝煌的九間朝殿,是帝王受百官朝拜的大殿,正值辰時,陸續從殿中出來的官員正在攀談。


    其中一卓爾少年白袍銀甲,英氣高揚,身姿挺拔如鬆,眉眼間帶著桀驁。


    “陸小將軍年紀輕輕就具有老將軍的一絲風骨,真是年輕有為啊。”


    “此去路遠山高,望小將軍一路順風。”


    “夏國的未來就靠你了……”


    諸如此類的話今天聽的格外之多,陸流煩躁地蹙了下眉,還是耐住性子聽這些老家夥的囑咐。


    現在夏國內部動蕩,神武帝年歲已高,越發沉迷於那些虛無縹緲的長生丹藥,不理朝堂。


    獨那來路不明的國師獨攬政權,要不是還有老一輩的幾個文臣製衡,恐怕夏國也早就……


    聖人不死,奸臣當道,天下即將大亂。


    他的父親還在苦守邊關,為了萬千子民,還有夏國的山河,他必須去。


    踏過青石步道,亭台殿閣錯落參差,滿目富麗堂皇,東宮造的雅致,對比金玉其外的天子殿堂,這裏顯得更加清幽。


    景致秀麗的庭院內,傳來一陣孩童朗誦詩詞聲,原是太子殿下正在此。


    雖隻有九歲,太子殿下溫承已經具備沉穩內斂之姿,不驕不躁。


    此刻,他身穿金袍,長發半披,精致雪白的小臉還是板著,一雙黑亮的圓眸在看到陸流的瞬間,變得更加亮了。


    “小將軍!”


    方才的端莊深沉已不在,太子殿下放下課本,飛撲過來抱住了陸流的大腿。


    要說陸流因為父親的緣故,也會偶爾來皇宮探望一二。


    詩詞歌賦他樣樣不通,但這位太子殿下卻常常喜歡拉著他,一同暢談。


    或許正是因為皇宮孤寂,沒有同齡的人在身邊,父親又如此荒誕吧。


    把人拉開,陸流難得露出了個笑容,溫聲道:“殿下,最近過得怎麽樣?”


    溫承皺了皺小臉,有些可憐地說:“我想出去玩,每天都有學不完的功課,我也想像阿姐那樣。”


    陸流一愣,反應過來他說的阿姐,應是公主殿下溫迎。


    兩位殿下自小脾氣不合,也可以說是溫迎單方麵十分看不順眼這個愛哭包。


    小時候太子嬌嬌弱弱,眉宇間一絲久久不散的病氣,對比健康的溫迎,神武帝當然要更心疼前者。


    直到後來四歲一場大病,好像一切都好起來,天資聰穎的太子殿下,不過五歲便出口成章,滿腹經綸。


    看著他紅潤的小臉,陸流莫名升起一種詭異。


    祁家當年,似乎也是在那時候突然走向了下坡路,其間……


    想的出神,從繁花盡頭走出一位宮裝少女,聲音清脆如黃鶯:“哼,愛哭鬼又在說我壞話了!”


    她一出現,繁花都為她點綴,肌膚雪白,麵容嬌豔動人,顧盼生輝間,自有一番高雅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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