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永遠都不會想到,他這一趟到了六皇子府,就不能再迴到天子身邊。


    他本身就是個隱藏在暗夜,來去無蹤的影子,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他的遲歸沒有在平靜的湖麵上掀起任何的波瀾。


    甚至連帝王,都認為是藍承衍故意耍脾氣將人給留下了,畢竟平日裏六皇子就總是孩子心性。


    會有一些稚氣的心思也是難免。


    將夙夜捆綁關起來,疏影其實心中也十分難受。


    他們雖然十幾年鮮少見麵和相處,但也是年幼時從殘酷的訓練中陪伴了那麽多個日夜。


    是言語不多,但都在各自心裏記掛的夥伴。


    但夙夜對天子太忠心,他的武功在暗衛中也驚人的高超。


    為了不會出現他們自相殘殺殞命的場麵,疏影還是用粗重的鐵鏈和繩索將人綁的結結實實。


    以防有用內力脫身的可能。


    果然還沒出兩個時辰,夙夜從昏迷中醒來,隻不過有那麽一瞬間的混沌不清,眼神就像刀鋒般射了出去。


    “你做什麽?”


    身上捆綁的鐵鏈十分沉重,可見為了將他桎梏住,是提前擇了最合適的東西,連腳腕都緊緊難以活動。


    費力掙紮了幾下,那份沉重壓的他脖頸青筋凸起膚色泛紅,都沒能挪出去丁點距離。


    看他一言不發想要掙脫的意圖,疏影沒打算多解釋,隻蹲在他麵前。


    在夙夜眼睜睜的注視下,最後將他的口唇也蒙住。


    疏影在夙夜的眼中看見了幾分失望,而他自己卻隻能將難過掩蓋在眼睫之下。


    幫同伴調整了個不算疲累的角度,才輕輕開口。


    “隻要兩日就好。”


    夙夜當夜沒有迴宮,那個夜晚也如同往常一樣平靜。


    第二日的深秋豔陽仍然高照,隻是刮起了簌簌凜冽的寒風,掠在人的臉上像被刀子刮過。


    那種寒涼宣示著距離寒冬已經很近了。


    各皇子府中靜悄悄,皇城裏顯出了些蕭條。


    風流裹挾著街尾已經失去顏色的落葉,將來往行人的腳印都抹去了痕跡。


    六皇子府的侍衛軍似是在兄長出城之後承擔起了城內巡邏。


    在那麽寒冷,百姓都意圖取暖躲迴家中時,還有序的穿梭在每個無人的巷道。


    “天氣幹燥,小心火燭。”


    “柴勿近火,飯後滅灶。”


    無聲中獨留在城內的六皇子也仿似給了百姓些許安穩,踏實平靜的度過了這個大風天,將近冬季的夜晚來臨的早。


    將近傍晚時分,天色暗下,六皇子帶著府外一隊侍衛軍進了宮。


    天子對常居寺廟才剛剛歸朝的六皇子有諸多寬容。


    甚至有口諭六皇子即便出宮立府,迴宮也並不受任何限製。


    他可以帶身邊的暗衛,宮門外的禦林軍也不作任何攔擋。


    當前皇城內唯一的皇子要進宮,宮門處的一隊禦林軍規矩見禮。


    “六殿下,已經離落鎖的時辰不太久,今日可要宿在宮內。”


    藍承衍年歲輕,又生的一副好樣貌,浮起笑容間有種天生而來的近人姿態,憑空就讓人生不起任何防備。


    “是,兄長都已出城,大致也多日不能歸。”


    “我來陪伴父皇。”


    禦林軍對從來不會以本殿的自稱的六皇子很有好感,當下也趨顯了明顯的笑容。


    看向六皇子身後跟的一隊侍衛軍,猶豫著想問問緣由。


    畢竟平日裏六皇子更喜歡獨來獨往,身邊也隻跟著個黑衣人而已。


    今日陣仗仿似有些突兀。


    對此藍承衍隻是隨性的招了招手,身後那一隊侍衛軍就提了幾個籃子過來,十分利落的在宮門處打開。


    從裏頭取出了一些食物和熱湯,那溫熱的氣息隨著刮過來的風流飄至近前,都能感受到明顯的暖意。


    藍承衍笑意淡淡,不失少年人的澄澈,聲線也幹淨明朗。


    “今日降溫,這麽冷的風你們在此站好幾個時辰想是都凍的手腳發木。”


    “既然我本來就要進宮,便吩咐廚房做了些熱食順道帶過來,給你們去去寒。”


    當下禦林軍受寵若驚,他們在宮中當值穿著這身盔甲,幾年下來雖然也倍受朝臣尊重,歸根結底也隻是奴才而已。


    自小不在宮裏長大的六皇子平易近人,和善的好像平常人家的百姓。


    竟然還勞心記掛著他們這些守門侍衛。


    “這怎麽好勞煩殿下記掛。”


    話音落禦林軍便看見藍承衍身後出現個黑影,那精瘦的身量看起來就是常跟在身側的那個暗衛。


    也沒說話,隻順手給六皇子披上了件大氅,擋去了宮門走廊吹過來瑟瑟的過堂風。


    藍承衍淺淡迴應。


    “趁熱不要耽擱,待會兒就變涼了。”


    僅有的一點天色光亮就在那溫熱散盡的片刻功夫,消失殆盡。


    像是給天空拉上了帷幕,讓整個世間真正的陷入了茫茫黑暗。


    藍承衍在寒風蕭瑟中站了許久,看著那些守門侍衛被拉走處理。


    繼而大量的侍衛軍先後踏著暗夜湧出,如同藏躲在角落卻早早生了根,攀附在牆麵之內。


    少許的聲響都被冷風吹的散進宮牆裏,沒留下多少痕跡。


    落鎖的時辰到了,宮門一關,徹底將牆裏牆外的世界隔絕成了兩麵。


    偏愛從來都不會讓人真正看的見。


    如同世人都知天子偏愛五皇子,轄地分的與太子相當,府邸麵積也不次於儲君。


    整個三洲都深信不疑的猜測,隻有五皇子才是泱天子真正屬意的繼位人選。


    無人得知,年幼的六皇子自小養在寺廟,可泱皇已經瞞著所有的眼睛,備下屬於他的一切。


    比如天賦異稟忠心無二的暗衛。


    比如迴城就有唯聽主命的侍衛軍。


    更比如,為了讓他將來坐在龍椅不會遭受覬覦,屬於藍承衍的一切勢力都遍布了宮牆內的每個角落。


    生了根,發了芽。


    而這些天子為他的第六子準備的一切,都將是斬斷父親愛意的一把把屠刀。


    把那十幾年韜光養晦起來,看著就搖搖欲墜的父子情分斬斷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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