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撐起一個人冷心冷情,百毒不侵的根本,就是忠心。


    藍承衍身邊的三個暗衛從繈褓中陪伴他成長,已經養成了無可替代的忠心。


    看著他笑會跟著高興,看見他哭會跟著心疼。


    守護著少年哭累了,才能安安靜靜的退避在角落處,獨自舔舐內心揭開的傷痕。


    踏痕守在皇子寢室窗外,看著頂空逐漸暗下去的天色,等待著慢慢明亮起來的月光。


    在天邊最後一絲光亮完全褪色時,發出了一聲歎息。


    這聲歎氣太過輕微,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可瞞不過天生耳力靈敏的尋微。


    尋微聽見了,也隻是朝他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近兩日尋微像是變了個性子,原本的聒噪不見,整個人顯得十分沉默寡言。


    他仍舊還是沒能完全想起來自己來自何處。


    也將撕心裂肺的記憶忘記了許許多多,腦海中殘留的隻是一些場景片段。


    他早已經記不得爹的樣貌,娘的聲音,還有他自己是誰。


    如今再次得知自己的名字,還是那個看起來並不熟悉的暗衛親口告訴了他兩遍。


    “我是葉談,你叫葉無劫。”


    沉默了太久,尋微挪動腳步還是循著氣息找到了疏影,他說。


    “我叫葉無劫。”


    疏影在暗下去的視線中注視了他一瞬,輕輕點頭,算是承認。


    他覺得上天既然將那些不好的記憶從尋微思緒中抹去,那他本意也想讓對方能活得輕鬆一些。


    如果不再想起那些記憶,是不是就能一直無憂。


    既然已經完全得知了真相,疏影也無心再隱瞞,他先是遠遠望了窗外出神的踏痕一瞬才開口。


    “無劫是你的名字。”


    即刻疏影從尋微的眼神裏看見了些許的亮光,似乎是已經忘懷在歲月中拾起來的一絲期盼,他輕輕小聲的追問。


    “那,我為什麽叫無劫?”


    這個名字並不尋常,聽起來就好似有什麽緣由。


    疏影看著他略顯猶豫,片刻發出了同踏痕一樣的歎息,他自認為微不可察,卻也忘了麵前之人過於靈敏的耳朵。


    “告訴我。”


    他是真的太想知道,隻殘存著不完整的記憶片段也很痛苦,止不住的想要猜測全貌。


    無數次從噩夢中被驚醒,卻還是什麽都想不起。


    尋微看見疏影的喉結滾動了兩下,仿佛在吞咽什麽難言,最後說出的聲量那麽輕。


    “因為你天生長了雙奇耳,從小時候就比別人聽力靈敏,葉村裏的鄉親都跟你爹娘調侃你是天上的順耳神將轉世。”


    “現在下凡來肯定是犯了天條,要到人間曆劫,等劫難過了才能重新迴去當神仙。”


    “其實,隻是閑聊間的笑談,所有人都一笑了之。”


    疏影瞥了尋微一眼,看見他瞪著期盼的眼神聽的那麽認真,心中頃刻湧出了不忍。


    也隻有尋微的耳力能聽出其中因為情緒變化的顫音。


    “你爹娘信以為真,生怕你真要經曆太多劫難,就給你取名無劫。”


    可直到如今,那些笑談仿佛全都應了驗。


    尋微真的有劫難,他們所有人都有一場渡不過去的劫難。


    也不知無劫這個名字是否真的擋了劫,才讓他們此時還好好的活在世上。


    卻要日日活在那片劫難的陰影當中。


    尋微沒有疏影預料當中的表現,隻平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竟是將自己的名字不再多提。


    他問。


    “那你呢?”


    “你叫什麽名字?”


    疏影沒有即刻迴應,而是站起身輕拽了尋微一下,抬步走向了踏痕。


    在那個出現真正的夜晚,他看見踏痕即便崩潰徹底,還是朝著蕭爭追問。


    “那疏影呢?”


    疏影想告訴踏痕自己的本來名姓。


    他想讓現在的自己和原本的自己,都能是對方放在心裏永遠都記得的人。


    走神中的踏痕被麵前站定的影子喚迴,抬眸的當刻顯出了那麽一絲茫然。


    反應過來的時候疏影已經屈身蹲在了他眼前。


    “我叫葉煦。”


    踏痕眼神裏還是茫然疑惑,就看見平日寡言又清冷的疏影撐起個柔和的笑容,略顯拘謹的解釋。


    “因為我小時候愛笑,爹娘給我取名叫葉煦。”


    踏痕看著他唇角動了動,什麽話都沒能說的出。


    一個從小愛笑的人,獨自藏著那麽多不好的迴憶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也把笑容藏起來了十幾年。


    最終他望著兩人猶豫了許久,還是說出了自己思慮了許久的想法,聲音都有些沙啞。


    “我還是想報仇。”


    疏影看見他的嘴唇在顫抖,宣示著這個決定有多艱難。


    “此事與承衍無關,我本想將他帶走遠離是非,但是承衍不甘心,我帶不走他。”


    “我想,助他將皇位奪下來,報仇。”


    這已經是踏痕在無數種選擇裏能決定的最兩全的法子。


    泱天子為了成就一番勢力,聽信讒言犯了糊塗,將他們的父母親人剮殺殆盡。


    踏痕做不到闖宮弑君,可他卻可以陪著六皇子真正卷入奪位紛爭。


    隻要將天子從高位扯下,也讓他親身去嚐嚐眾叛親離的滋味,那比償命更痛苦。


    泱朝的幾個皇子,大皇子被貶下儲君之位 ,二皇子自幼受盡苛待,三皇子已歿,四皇子又是北離血統從不受待見。


    一個仁義至善的五皇子,立了那麽多功勞還要屢屢遭遇刺殺卻得不到個公道。


    六皇子小小年紀在寺廟蹉跎。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日,又有哪個兒子還能殘存著父子之情,不計前嫌大義去營救自己的父皇。


    仇恨的秘密已經揭開在暗夜,坦然在這麽多人的心裏卻假裝不知。


    人欺我,我欺人。


    自欺欺人。


    沒有幾日的功夫,番國果然將備好的貢品奉於邊關,邊關的將士又日夜兼程經曆將近十日的功夫才將東西運迴皇城。


    其實是運迴了一半。


    首先那作物屬實是與旁的貢品不同,占地方又沉重,而且還不容易保存。


    所以皇城有旨意派各皇子去往轄地,將途中的作物接下來,直接運往轄地嚐試耕種,隻有少數車馬真正迴了皇城。


    番王有信,附屬國永遠臣服於泱朝。


    恰好秋季剛過正是收獲,便送來一些容易存放的水果,聊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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