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麽靜靜的看著兩人身影在眼前走遠,消失。


    藍長憶忽然覺得,今日的溫度隨著天邊晚霞消散也跟著變得微涼。


    五皇子帶侍衛軍挑釁二皇子,期間的爭端既動靜明顯,叫皇城人盡皆知,也短暫的好像曇花一現。


    看起來隻是因著前日二皇子出城將五皇子府的人給帶了迴去,才導致五皇子迴城便立即發起了反擊。


    卻還沒等所有人觀望出事件的走向,那矛盾就已經在宮裏出動靜前銷聲匿跡了。


    人都道這恐怕是五皇子得了當初圍太子府的教訓,才提前適可而止。


    具體也沒人察覺出究竟有沒有將那個重傷的暗衛帶迴去。


    反正五皇子府平靜的很,天門湖附近也沒再起多少異常。


    私下裏倒真是叫人咂摸,看天子這次是會幫著向來偏向的五皇子,還是多照拂頂著和親名頭的二皇子幾分。


    二皇子府安穩到好似黃昏時什麽都沒發生過,與那降臨的夜幕一同趨於靜謐。


    而府牆內,正廳燃著明亮的燈盞,藍長憶就在那燈盞的光芒下撚動著書頁的一角。


    看似是在專注看著書裏的內容,其實全部的關注點都在那忽明忽暗跳動的光影中。


    皇子不說話,邊上還圍著幾個不敢作聲的暗衛。


    直至似乎是被跳躍的影子晃累了,二皇子的視線才終於從書本上移開。


    一抬眼,就對上了東衛緊盯的眼神。


    “……”


    東衛可不想出聲來著,但又實在是沒憋的住,見主子在看自己他就不由自主的禿嚕出來了句。


    “這就接走了?”


    那個勁兒,哎呀那個勁兒。


    簡直就跟自己的崽兒送進幼兒園了似的,整個人杵在那都不知道自己腳尖該朝哪個方向。


    接著北衛就跟了一句。


    “五殿下迴來的可真早。”


    ……


    聽的對麵的南衛西衛都無語至極,人家接自己府裏的人走,有你們倆什麽事兒?!


    不早就是應該接走嗎?


    等的不就是趕緊讓他被接走。


    但是,本來鬧騰的氛圍冷不丁就變迴了半晌都沒個聲兒,還是怪別扭的。


    許久藍長憶都隻是靜靜的看著倆人你一句我一句嘀咕,最後才在北衛想起來自己究竟在誰的眼前閉了嘴。


    就聽見主子不知情緒的一聲哼笑。


    “舍不得你們倆就跟著一起走。”


    “啊不不不不不……不走!哎哪也不去就在這!就在這!!”


    東衛覺得這兩日因著來了個暗九,自己真是跟著一塊連規矩都忘了幹淨。


    開始本來也是想著暗九跟暗八的關係肯定不錯。


    念著能讓他迴府在跟前討上兩句好話來著。


    但是等蕭爭真的走了,還真是感覺怎麽就有那麽點空落落的。


    至少,暗九在的時候殿下還能有些不同的情緒,現在,氣氛又變迴了之前沉悶的德行。


    而藍長憶的沉悶卻不單單因為蕭爭不在眼前了,自小在深宮高牆內無依無靠卻四麵楚歌。


    他的想法遠比有母族照拂更要思慮周到,比如在城外將蕭爭帶迴之前,那個與之纏鬥了片刻卻負傷隱退的暗衛。


    雖然遠遠隻見到了模糊的影子輪廓,但從北衛之前在五皇子府外提前察覺過,藍長憶認定那人就是來自宮裏。


    恐怕若不是自己及時發覺,那暗衛定然是要將蕭爭帶迴宮裏。


    越想他就覺得很棘手。


    被那位盯上,還能再用什麽法子逃脫的了。


    夙夜被蕭爭暗器所傷,炎炎夏日也不能在天黑之前迴城,獨自在野外將刺進胸骨上的細針取出。


    隻草草的止了血卻沒有過於細致的清洗,所以當他硬捱到夜裏迴了宮。


    邁進天璣殿身上還充斥著一股子明顯的血腥味兒,他自然是想早一分能迴到帝王眼前,將自己去暉善寺的任務迴稟。


    並且及時坦白自己遇見了那個暗衛。


    卻沒能帶迴來。


    跪在外殿他不敢將身上的血腥味帶進內殿,擾了裏頭的肅然和清淨,更擔憂那已經包紮過開始凝固的血跡。


    會滴落到柔軟順滑的虎皮絨毯上。


    對於夙夜的悄無聲息,早已經讓天子習慣到對方好似真的就是一個影子。


    以至於許久都沒見人走進來,隻當是暉善寺那邊沒給什麽重要的迴應,不知該怎麽交代而已。


    卻不想外頭的人靜靜等候了半晌,竟然噗通一聲倒在了外殿隔扇處。


    這次失去意識,恐怕是夙夜這麽多年以來沉睡的最踏實的一次。


    無數個陽光普照的白日裏,他都隻能在陰暗處蟄伏。


    無數個常人安眠的夜晚,他卻要風雨無阻的穿梭在漆黑裏。


    而此時,他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睜開雙眼就站在了陽光下,臉上肩上都是濃烈而和煦的溫度,將他卑微而冰冷的內心消融。


    夙夜記得這種溫度。


    那是在自己還是個不過十歲的孩子時,還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是要永遠隱姓埋名,至死不能見光的。


    果然,他在身心都被包裹其中時好奇的低頭看,發現自己果然還是個十來歲的孩童。


    稚嫩的手心還淡淡泛著粉,沒有任何使用兵器或者暗器磨出來的繭子,也沒有任何明顯受過傷的痕跡。


    他恍惚了,原來真的是做了一場夢。


    夢見自己早就變成了個大人。


    “多大了?”


    有人在問他,那聲音低沉而沒有過多冰冷,隻是像是迎麵走來的問詢。


    順著那道心底感覺異常熟悉的聲音看去,他就對上了一個男人審視的目光,那個男人約莫正是而立之年。


    還未散盡少年的明朗,卻又覆上了歲月的深邃。


    男人的眉眼修長舒朗,漆黑如墨的瞳色裏卻有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光彩,宛如潤玉上那一點微微的盈澤。


    看上去柔和,實際卻有著無形的壓迫。


    “我九歲。”


    他是個沒有紛雜心思也沒有設防的孩子,所以他就實話實說,然後就看見那個男人對他笑了。


    抬起手落到了他的頭頂上,輕輕按壓了下好似在量他有多高。


    寬厚的手掌和掌心的溫熱順著他的發絲縫隙傳遞。


    叫他感覺自己好像得到了什麽從沒有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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