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這幾日卿歡是真的開心,但暗十二始終覺得,這溫馨不會持續太久。


    他更怕,卿歡是那麽信賴身邊陪伴她的人,假如有一日突然就消失了,不見了。


    恐怕會難過到哭鼻子了。


    就像以前在常府時自己總會有時候失控突然離城幾日,晚晴也就會跟著擔憂難過幾日,暗十二短暫的沉默看在蕭爭的眼裏。


    沒說什麽,將手中攥著的腕弩無聲舒展好,扯過暗十二的護腕已經略顯熟練的捆綁。


    “這是前些時日我曾說過的腕弩,你將它好生戴在身上不要輕易摘下來。”


    乍然被握住了手腕,暗十二有一瞬間的怔愣和走神。


    自離開常府,或者說從自己唯一的胞妹也離世之後,他就好似變作了這世上最特立獨行的那一個。


    他的影子,他的一切,都顯得有那麽點孤獨。


    平日裏再喜歡沒正行的逗弄蕭爭,此時看著蕭爭細致入微的將那精巧的小機關細細捆綁,打了一個結又一個結。


    生怕會鬆懈掉下去似的,活結上頭又紮了死結,綁的難看又滑稽。


    “踏馬的這設計還是不行,我還是得琢磨琢磨個掛鉤什麽的保險些。”


    蕭爭叨叨了兩句也沒聽見暗十二的迴應,抬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又囑咐道。


    “你犯什麽毛病那個眼神?剛才我說的什麽你聽見沒有?”


    “沒個閑事別摘下來,若是要更換衣衫也要記得再綁上,這是保命符別不當迴事!”


    見暗十二抻著他係的那個難看的死結看,蕭爭憑空就覺得對方好像是在嫌棄。


    二話不再說又給了他一腳。


    之後轉身就奔著西院門方向去了,獨留暗十二也不在意身上又多了個鞋印,撚著那不大美觀又看起來的確結實的死結。


    牽著嘴角笑的眼角彎彎。


    多好看啊,這是阿九用心給自己栓出來的長命鎖。


    已經邁進院門的蕭爭可不知道自己笨拙胡亂捆紮,都已經被暗十二當成了在命數上打的結,迎接他的依舊是如往日一般脆生生的“九哥哥!”


    或許是近幾日卿歡潛移默化受到了影響,已經不再不管不顧的朝前撲了。


    見到蕭爭的當刻依舊是雀躍和驚喜,粉撲撲的臉蛋上也還是討喜的笑容和眯成一條縫的笑眼睛。


    不過跑著跳著都顯出了幾分嫻靜樣子,會先瞧瞧底下地麵有沒有凹凸不平,避免自己不小心被絆倒,奔過來的時候步子也穩妥了許多。


    更加明顯的懂事蕭爭自然能捕捉到,毫不吝嗇脫口誇讚。


    “卿歡怎麽瞧著都像個大人了!”


    小姑娘到了近前順勢牽上了蕭爭的手指,也不再慌忙跑著拉拽,而是安安靜靜的拉著朝裏走。


    “九哥哥我不會再容易摔跤啦!”


    “是遣月姐姐教我要小心些,姐姐說若總是摔跤身上受了好多傷,往後結疤可都不好看了!”


    “哥哥你瞧瞧,我手指上已經結痂了!不過傷口很小遣月姐姐說往後很快就能不見了!”


    卿歡翹著之前擦破的小手指,叫蕭爭瞧上頭已經完全結了痂的小傷口,那根小手指被保護的很好。


    幹幹淨淨連灰塵都沒見一點。


    不僅如此,自從卿歡有人照顧之後,本來隻會捆成小啾啾的蓬亂頭發也被梳成了好看的發式。


    即便稀少柔軟的發絲也細致的編成了一縷縷小辮子。


    泛黃的發尾還特意修剪過,小臉蛋幹幹淨淨有了被細心照料的稚嫩。


    沒有了看起來紅腫的眼圈,也不見了經常掛著的淚痕。


    那彎彎眼角間是不摻雜任何煩憂的喜悅,孩童的眼眸是那麽清澈黑白分明,仿佛還從未被這世間的絕情冷漠汙染過。


    “對了哥哥!我會寫你的名字了呀!”


    就在蕭爭以為她真的已經學會寫自己名字時,卿歡撒開手跑了迴去。


    轉瞬就又興高采烈的跑了迴來。


    將手中捏著的紙張小心翼翼的展開,舉起來展示給蕭爭看的時候顯出了點驕傲自得。


    “你看!這是不是你的名字?”


    一張白紙飄飄搖搖晃晃蕩蕩,隨著微風拂起被吹的好像順流飄飛的風箏,上頭是已經晾幹墨跡的一個大大的“九”字。


    雖然看著不知怎麽有那麽點別扭,不過倒也確實是橫平豎直。


    “對。”定睛觀察了一瞬蕭爭忍不住笑出了聲,十分給麵子的連連附和 “沒錯,這就是我名字,我就是九。”


    他說怎麽那九怎麽就看著不像個九。


    越瞅越直流,雄赳赳氣昂昂的那個勁頭就出來了。


    “來,快給我,我得拿走叫人幫我裱起來掛牆上!”


    而後那隨風飄搖的紙就被蕭爭接了過去,放在眼前仔細看著樂了一會兒,輕輕折起來順手就塞進了自己衣領裏。


    “我的了!”


    如此給麵子的操作看的卿歡歪著頭撅著嘴難懂了會兒,最後樂出了小白牙。


    “九哥哥,你怎麽跟遣月姐姐一樣呢?”


    “我也學會了寫月,遣月姐姐也是帶在了身上呢,你們是不是都在逗我?”


    連她自己一個小孩都能看出來那字寫的可不好看了,明明就不好看,怎麽都還要藏在身上帶著呢?


    聽見卿歡提起來,紫雁眼神閃爍了下指腹下意識碰觸到了腰封上,那裏邊確實有一張隻寫著一個“月”字的紙。


    上頭的月字描的歪歪扭扭,就像天上掛的那缺憾時的月牙,但她就是真的想留在身上。


    這是卿歡滿心期待念著“我要先學會寫姐姐的名字”,寫出來的第一個字。


    也是她想著念著能寄托餘生所有空白的一個字,是她提都提不起來,自己真正本來的名字。


    曾經也是遣月啊。


    “遣月姐姐。”


    等她再迴神麵前已經立著個眉眼清秀,柔潤溫和的少年。


    這是她進了五皇子府,幾乎日日都能見上一麵的人,也次次都會毫無戒備的站在自己眼前,柔和親切的喚自己一聲“遣月姐姐”。


    除了已故雙親之外,唯一以此相稱的人,此時全部都在這個小院子裏。


    卿歡,蕭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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