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北衛就是早知道以殿下平時的性子,輕易不會沾染外頭的吃食。


    何況這不僅是外頭拿迴來的,還是他連跑帶飛一路晃蕩迴來的。


    別說裏頭是不是落了灰。


    就算殿下不嫌別的,恐怕也得嫌棄自己手指頭摸過碗沿髒。


    所以他才堂而皇之的將已經都快看不出來是冰的碗舉了起來,。


    反正心意送達了就行唄,是那麽個意思看見了得了。


    但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臉色比他手裏碗還冰的滲人的二殿下。


    隻是嫌棄的瞟了他一眼,大概是看不上他毛毛躁躁撲進來差點趴地上,最後還真將視線停留在他的手上,盯著北衛手心裏托舉著的碗看了好一會兒。


    就在他都覺得自己胳膊都已經顯出了有點酸累,正打算要不就直接縮迴來得了。


    才剛要往迴縮,手心裏就空了。


    北:……???


    實在是忍不住詫異,北衛的攤著自己的手心朝眼前看了看,又懵圈的仰起頭。


    那個碗,就在他家主子的手上托著。


    ……?


    就在北衛眼睜睜的注視下,就在南衛不放心也追進了殿門。


    二皇子捏起了碗裏的白瓷勺子柄,輕輕攪動了兩下,看著裏頭不知什麽品類,混合了讓人難言至極的一大堆紅紅綠綠亂七八糟。


    竟然沒有表露多少嫌棄,而是細細撇開表層一言難盡的顏色,從中準確撈出了一塊還沒融化的小冰碴。


    藍慕瑾府裏竟然有冰窖,難怪在宮宴之前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


    “是誰交給你的?”


    突然的問題讓北衛停頓了幾秒才意會過來,倒也沒打算隱瞞。


    “五殿下的暗衛。”他想了想又補充道。


    “就是從太子府救出來的那個。”


    湯勺停止了攪動,二皇子垂下的視線微閃。


    腦海中立時浮現了一雙不知所謂的大眼,甚至還想起了登門五皇子府,自屋頂上傳來的嘀嘀咕咕。


    沒規矩,嘴還欠。


    也不知難不成是救了藍慕瑾的命,才養了個無法無天。


    眼看著那些五顏六色品類繁雜的果仁絕不可能是藍慕瑾的喜好。


    二皇子居然憑空就想象出了蕭爭一手端著個碗,伸出另一隻手,考慮應該朝裏邊加點什麽東西合適。


    大概是覺得這個可以,那個也可以。


    實在是覺得什麽都挺好,難以抉擇最後直接一股腦的每樣都扔在了裏頭。


    ……


    他就這麽幹,難道藍慕瑾也真能吃的下去?


    思慮間碗裏最後一絲絲冰碴幾乎全部都快融化成了水。


    藍長憶最後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錯了,居然衝動之下舀了一勺送進了嘴裏。


    雖然在入口的一瞬間他立馬就想吐,但還是在看向北衛和南衛震驚的眼神時,硬生生咽了下去。


    “……”


    之後那個碗又重新被塞迴了北手裏。


    “不怎麽樣。”


    “……”


    “端茶水過來。”


    從錯愕中迴神的南衛應聲轉身就奔沒了影。


    府內再次顯出了些忙碌,興許是夏日午後確實悶熱容易發汗,灶房的水再次送進了皇子寢殿。


    府內略有忙碌,府外依然還是如往日般平靜,東衛掛坐在府外的樹梢枝頭,放眼遠望依稀能見天門湖水波光粼粼。


    午後的日光隨著湖水波蕩反射出了光輝熠熠,叫東衛望著望著已經晃了神。


    不久前,他也是因著與胞弟慪氣獨處在了這個位置。


    他弟弟懷著忐忑想靠近自己,說著不大動聽的勸告,其實滿心都記掛著都是能就近照看著自己。


    可惜當時他太執拗太愚笨,總將西衛當做自己沉痛記憶中的假想敵。


    也對他唯一的弟弟說了太多狠心的話,也導致了西衛為了救他重傷,差點就活不過來。


    如今命保住實屬萬幸,但那明顯蒼白的臉色,和已經損及髒腑久難痊愈的內傷還是讓他每每一想起就難受萬分。


    那些已經被自己自私誤解荒度的過去,他已經沒辦法再找迴。


    隻能在往後的日子裏,盡量去彌補這十幾年的缺憾。


    而重傷胞弟的人,不論是瘋癲無狀的那個暗衛,還是授命於暗衛的主子。


    東衛都狠記在心,哪怕同歸於盡也要將仇報迴來。


    可菊落的記憶也僅僅停滯在他受命趕至二皇子府外,與一個暗衛交鋒的場麵。


    受了傷,又泡了許久冰冷的湖水,蘭情將昏迷不醒的他帶迴時,他身上已經幾乎快沒有了體溫。


    後來幾碗溫熱酸苦的湯藥灌下,他的軀體就如那灌喉而下的湯藥一樣滾燙辛辣。


    從裏到外都好似身處於火海,心髒肺腑都被洶湧的火舌吞噬啃咬,痛苦到沒了絲毫神智。


    最後腦海裏僅存的記憶就是自己仿若猛獸般的嘶吼崩潰。


    等他再失去意識,再次醒過來。


    身上除了虛浮無力,已經沒有任何灼熱的溫度,指腹觸到自己手腕皮膚沒有任何異樣。


    這讓菊落感覺可能那些記憶都是自己做過的一場夢,是內傷的牽扯才胸腹劇痛,是淋了冷水才發了高熱。


    好在殿下精通醫術,才能拉迴了自己一條命。


    就像救了竹鋒那樣,用同樣的方式救了自己。


    菊落撚了撚自己恢複了些力氣的手指,被熱烈起來的日光晃了眼,漫無目的望著院前蘭枝搖擺晃了神。


    “你無礙了?”


    被突如其來的詢問驚的迴神,菊落就看見竹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立在石階底下幾步外,他竟然完全都沒察覺到。


    “迴來了?”


    沒等菊落開口,殿門處傳來了溫和淺淡的聲量。


    竹鋒轉眸便見到三殿下已經立於檻外簷下,素色長衫被東斜的光線照的顯出了些許的耀眼,有了些濃烈的溫度。


    “殿下。”


    如往常一樣竹鋒恭敬規矩的見了禮。


    隻是眼底在看見對麵人時一閃而逝的驚喜連麵具都掩蓋不住,語氣裏的欣然叫菊落都能察覺的出。


    但三皇子的眉目向來總是溫和柔緩的模樣,漾起笑意間也並沒有夾雜著與往常有什麽不同。


    即便其中或許沒有什麽不同,也叫風塵仆仆歸來的竹鋒由心而發都覺得。


    那肯定就是世上最明豔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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