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慕瑾沒說什麽,就像來時那般,無聲轉身走了。


    暗十二一直看著他的身影一直消失在視線中,驀然覺得自己輕鬆無比。


    那自幼捆在他身上的桎梏,將他從一個稚嫩孩童時,沉重壓在肩上從來都卸不下去的命運。


    從此沒有了。


    這世上再沒有常遠之,隻有暗十二。


    世上糊塗的人千千萬,唯有暗十二最想做個通透的人,無關出身地位,無畏前途將來。


    隻想,挺直脊背頂天立地。


    他的唇角再次翹起,像往日那般不可一世,隻是往後再也不是假裝。


    暗十二是踱步迴的住處,他想仔細走走皇子府花團錦簇其中那一條條窄徑。


    天色晚了,沒有人他卻仍舊沒再感到半分孤寂。


    待迴到暗衛住處,看見那扇普普通通半敞開的木門,透過門縫裏麵有微弱的,暖黃的燭光。


    這個地方存在於角落,它不起眼。


    裏麵也隻有個與其他地方別無二致的屋子,屋門內也隻有並不算舒坦的木頭床。


    但他沒有像此刻這般期待走進去,去看看那盞瑩瑩燭火,去看看他並肩相處的弟兄。


    這裏,往後就是唯一的家了。


    他剛剛抬起腳步還沒跨進門檻,身後就竄過來個黑影,猛然就湊到了他的背後。


    提著嗓門委屈巴巴的抱怨了句。


    “你可終於迴來了!”


    迴頭對上暗十一那雙憋憋屈屈的眼神,暗十二不明所以的笑了一聲。


    “怎麽了這是?”


    暗十一扯著他的袖子就朝裏走,剛進門就見到立在房門外的暗七。


    暗七看見倆人進門,緊著的眉頭才鬆了鬆,他此時並未戴著麵具,暗十二可以明顯捕捉到他背光的麵容上閃過的焦急。


    而且那句詢問即刻就傳進了他的耳朵。


    “你去哪了?怎麽這時候才迴來?”


    正好同樣去尋找的暗八和執意跟著去的暗十也進了門,看見暗十二已經迴來,暗十當下就不怎麽客氣的吼了句。


    “大半夜瞎跑什麽!逮夜貓子去了?”


    身後暗八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別瞎叨叨,暗十還是挺不在意的那個勁兒。


    “沒事,他臉皮沒那麽薄!午膳不吃晚膳也不吃,辟穀了?!”


    他吵吵把火的沒想到還會有人接茬,旁邊暗十一癟嘴嘟嘟囔囔。


    “我找了半天都沒找著你,你沒迴來,暗……”


    他消音了幾秒,偷偷瞄了暗七一眼,憋了半天沒憋住。


    “哥哥也還沒吃……”


    暗十二眼看著暗七當下深吸了一大口氣,轉身就進了屋門。


    暗八默默扯著暗十也催促著。


    “溜達半天你該歇會兒了。”


    暗十:……


    隻剩暗十二反應不過來的盯了暗十一那雙理直氣壯的眼睛一瞬,眼睜睜的看著暗十一又蹦又竄的撲進了房門。


    把門板撞的嘰裏咣啷來迴擺動,即刻屋裏就傳出了連貫不停的……


    “哥哥!快吃點東西!”


    “哥哥,你怎麽臉色又不好?”


    “暗十二已經迴來了哥哥!”


    “哥哥晚上我想跟你睡一起,行嗎?”


    “……”


    ……哥哥?


    晃神了一陣的暗十二噗嗤樂出了聲,指節遮在鼻子底下無聲樂了半晌,直到暗八又返迴立在門口朝外看了他一眼。


    他才抬步朝屋裏走。


    無奈搖著頭心裏全是最真的開心。


    “阿九啊,頑皮。”


    蕭爭吃過了晚飯,依然坐在桌子邊上,麵前又被放了兩盤擇好的水果。


    他已經吃了兩口,還是那麽甜。


    甜的齁得慌。


    抬起眼皮看向立在一旁的藍慕瑾,蕭爭嘴裏不鹹不淡的隨口抱怨。


    “這老甜的東西,吃多了我還不得了糖尿病?”


    藍慕瑾看著他沒應聲,坐在蕭爭對麵給他把脈的老者卻接了話。


    “什麽病?”


    蕭爭將視線重新轉迴來,老老實實的坐直了,想了想給了白先生迴應。


    “神醫大叔,糖尿病啊!”


    白先生神色逐漸顯出不解,他從沒聽過這種名字的病症,看來還是自己常年居住山上,果然已經孤陋寡聞。


    “何為糖尿病?”


    蕭爭一看這老大夫好似還挺跟自己虛心受教的姿態,頓時尷尬的咳嗽了一聲。


    琢磨了幾秒,他不假思索的給了異常直白的解釋。


    “糖尿病,就是撒出來的尿都甜到能招來一堆螞蟻的病。”


    沉默不言的藍慕瑾眉頭不受控製的抖動了下,實在有些聽不下去了,啟唇解圍。


    “先生不必聽他胡說。”


    白先生倒是根本沒在意蕭爭的說話方式,反而依然平易近人,笑容十分和藹。


    “不礙事。”


    “蕭公子說的這好似是消渴病,隻不過是叫法不同了,倒是更加貼切。”


    蕭爭一聽嘿,這老頭性格可真不賴,一點都沒有那種老古板的臭毛病。


    而且看病的時候除了專注,半晌都沒有皺任何一下眉頭,憑空就給人一種十分的踏實感。


    這種大夫可真太好了,很多時候人本身沒什麽大病,都會根據醫者看病的神色揣摩自己的病症,久而久之生出心病。


    這白先生,就總給人一種沒有他看不好的病似的。


    是真正救死扶傷的世外高人啊。


    一邊琢磨著蕭爭已經將笑容掛在臉上,盯著對麵這個頭發花白的老頭一個勁兒的看。


    倒給白先生看別扭了。


    看病的時候病人會不自覺地看向醫者,這他已經習以為常。


    但還從沒遇到過這種瞪著大眼從胡子看到眉毛,又歪著頭看耳朵,連頭發絲都好奇的人。


    “阿爭。”


    藍慕瑾已經緊張了半晌,他隻想讓白先生能好生把脈,看看體內究竟蟄伏的是什麽毒性。


    為了不影響老大夫,他好半天沒敢說話。


    可對麵被把著腕子的人他就一點緊張感都沒有,還閑不住似的時不時就叨叨兩句。


    這種百無聊賴滿不在乎的樣子,怪氣人的。


    白先生終於將手收了迴去,笑容和藹的擺擺手。


    “蕭公子心性活泛,難能可貴。”


    而後他並未先提及脈象,而是帶著幾分疑惑詢問蕭爭。


    “蕭公子,你方才是在看什麽?”


    那種好像看見了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的眼神實在太過明顯,讓白先生也不由得產生了點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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