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纖細的指節攥著一方巾帕,遮在口唇處緩了一陣。


    麵色更加趨於蒼白,毫無血色幾近透明似的。


    平緩下來便又沒什麽所謂的笑了一聲,眸色溫和好似安撫一般。


    “不礙事,也不是一日兩日的毛病。”


    “受不了冷,也受不得熱,總這一副半死不活的皮囊,連個日光都不得見了,還活著做什麽。”


    伸手輕輕撩開遞過來的茶盞,他輕輕歎了口氣,看起來淒楚而寂寞。


    微微側迴頭,目光和煦的詢問身後人。


    “我可真是天生的沒用,你說是吧,梅絳。”


    一直沒說話的黑衣人瞬時恭順迴了話,聲量輕輕不帶多餘的情緒。


    “主子將養些許時日便能恢複。”


    三皇子眸色淺淡,也不知是不是聽慣了這無用的恭維與勸慰,哼笑了一聲。


    “這話都說了幾年了。”


    說了一遍又一遍,還不是拖著這副病懨懨的身子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將就著。


    “罷了,你們也別守著我這兒,同我一起煩悶著。”


    “皇兄如此心急,派出去的人手怕是不夠。”


    “去將菊落也喚上,進城幫太子殿下一把,盡我這毫無用處的皇弟一份心意。”


    蘭情擰緊眉心,有些不能放心的出聲反對。


    “殿下,我們幾人不可全都離開,您的身邊需留人照看。”


    皇子撐著椅子扶手起身。


    淺淡的淡青色長衫緩緩垂落,將他纖細的身姿顯得更加瘦弱。


    說話間仿似也帶上了幾分疲倦。


    “怕什麽,我這種纏綿病榻的人,還能有什麽危險。”


    “都去吧。”


    “竹鋒病了,本殿得親自照看,將他給治好。”


    提到此時氣力全失的竹鋒,蘭情眼底閃過一絲異樣,迅速垂下視線將情緒掩蓋,恭敬應下。


    蘭院外身影迅速離去,三皇子撐著單薄的身子邁進了房內。


    端過桌邊擱置已經放涼的湯藥。


    走動間苦澀的藥味已經隨著衣擺散滿了整間屋子。


    臥榻上一直聽著院內動靜的竹鋒微微側過頭,看見是三殿下親自端著藥碗走到近前。


    焦急想起身,卻無數次又以失敗告終。


    他此時說是癱子,也並不是癱了。


    手指手腕還微微能動,但就是好似一絲力氣都沒有,別說起身,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殿下。”


    三皇子依然帶著淺淡的笑意,視線從手中粘稠的藥汁上轉開,看向神色緊張的竹鋒。


    “把藥喝了,就會好。”


    遞到唇邊的湯藥泛著濃重的苦澀味道,嗆的竹鋒下意識都屏住了唿吸。


    殿下常年喝藥,竹鋒聞藥味已經習以為常。


    卻鮮少能聞見這種苦到喉嚨發酸的味兒。


    上一次,還是自己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時候。


    殿下也如此般屈尊降貴的親自照料著自己。


    連藥都是親自煎好的。


    竹鋒深感愧疚,被無窮無盡的愧意壓著。


    “殿下,竹鋒沒用。”


    “無礙,很快會好。”


    三皇子笑容溫和,唇角微微牽著。


    好好將養幾日,待太子府將人抓迴去,也差不多就能好了。


    太子府派出的人喬裝改扮,分幾路呈擴散形朝著北麵而去,帶頭的便是身姿輕盈墨發高束的朱雀。


    她褪去一身紅衣,通身都是墨色。


    羽翼麵具也已經取下,隻用黑巾蒙住了口鼻。


    一雙略帶英氣的眼眸裏隱帶殺氣。


    那個女刺客,是五皇子的暗衛。


    這個消息來的詭異又突然,可既然是殿下說可信,那便一定是。


    殿下尋了多日都不曾擱下。


    這人,是一定得抓住的!


    她此時滿心都是盡快將人尋到,抓迴去扔到主子眼前赴命。


    那殿下一連多日沉鬱的心情才能散去,撒了這滿腔的怒氣。


    連刺探五皇子府帶途中疾行,便已經過去了五六日。


    木橋已顯現基礎。


    蕭爭剛與暗十一從遠處轉了一圈,趁著天還沒黑,靠著輕功摘了一堆百姓夠不著高處的野果。


    還從尖刺橫生的枝杈裏摘了野酸棗。


    滿滿兜了衣服前襟一大堆,此時立在樹林邊上朝著那個驢蛋小子招了招手。


    那個小孩就跟狂奔的小狗崽一樣朝著他奔了過來。


    蕭爭扯著他髒兮兮的布褂子,將一大堆酸棗都倒了過去。


    “去兜著給你爹嚐嚐,給你那些忙活的大爺大叔哥哥伯伯也分分。”


    “知道怎麽說嗎?”


    男孩老實聽話的點頭,嘟囔著“知道了”,揪著自己衣服轉身跑了。


    邊跑兜著的東西嘰裏咕嚕一邊掉。


    剛歇下的工匠堆裏沒一會兒就傳出了歡笑聲,不時有人扯著嗓子朝領頭漢子誇讚一句。


    “這兩天這小子好似聽話多了!”


    “嘿可不是?說話也不氣人了!”


    “我這兩天都沒聽見小丫哭,突然就懂事了怎麽似的!”


    “大川!怎麽教好的?”


    領頭漢子這兩日耳邊的感歎都絡繹不絕,直誇他兒子突然就懂事多了。


    他隨意附和了兩句,微微側頭朝著遠處的樹林邊上望。


    暗下來的光線使得遠處一片黑黢黢,他什麽也沒瞧見。


    但他知道那肯定有個性格活泛的年輕公子。


    河岸邊休憩的人群其樂融融,至多吃了晚飯再閑談幾句,便準備著早早睡了。


    白日裏辛苦整整一日,也便盼著能早些休息,趕明好該早起。


    四周逐漸靜謐下來,火堆也被人撲的半滅,夾雜著輕微的劈啪爆裂聲。


    一切都被夜幕深深淹沒。


    枝頭好似與樹葉融為一體的幾人也沒有再交談,隻靠在樹木枝幹上,如同樹生。


    暗七眼眸清亮,透過昏暗再次朝向四周觀望。


    他必須時刻確定並沒有人靠近過來,即使是黑夜,也會盡量保持清醒。


    趴在不遠處安靜不言的暗十一突然說了話,小聲朝著暗七開口。


    “暗七。”


    “暗七,你先休息,我來守著。”


    看見暗七朝自己望過來,暗十一咧嘴樂了,並緊接著補充了句。


    “我盯前半夜,過了子時我叫你。”


    其實他揣了小心思,帶了點心口不一。


    這幾日暗七總繃著臉分毫都不敢放鬆,夜裏也經常清醒著,暗十一覺得十分心疼。


    他打著讓暗七先休息的由頭,怕他不應便說隻守前半夜。


    但他心裏偷偷打定主意,過了子時也不會叫他。


    就等暗七什麽時候醒過來,再說自己忘了時辰。


    暗七盯著他晶晶亮亮的眼神,沒說話。


    暗十一大概不知道,他的心思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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