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認完親,眾人跟著進了靖王府。


    葉芳菲看著連璟,艱難地消化這個事實。


    美人哥哥是豐年叔叔的孩子,他竟然是豐年叔叔的孩子……


    難怪她當時莫名覺得連璟有幾分眼熟,從而同情他的遭遇,親自帶他到地府。


    眾人坐在正廳,白辛夷握著連璟那隻手就不曾鬆開,她不錯眼地看著連璟,生怕漏看一眼,連璟就會突然消失不見:“……孩子,這四百多年你是如何過的?又是如何來的地府?”


    提及自己生平,連璟麵上的欣喜瞬間退卻。他垂著眼睫,盡量以最平靜的口吻訴說自己這四百年來的事跡。


    出世於冥海,賜名連璟,獲封太子之位,實則名存實亡。因父母不堪的過去,他終日被嘲笑、被連晟淩虐,身上幾乎沒一塊完好的皮肉。


    這才剛起個頭,靖王豐年便眉頭緊蹙,麵色凝重,白辛夷更是難過地捂住口鼻,滿眼心疼之色。


    連璟見二老難受,忽然有些不忍繼續說下去。畢竟,他後來的經曆更如深淵地獄一般。


    但看似柔弱的母親,比他想象的還要堅強,她朝他微微一笑,眼圈紅紅:“繼續說,我們承受得住。”


    連璟便繼續說了下去。


    連晟兩萬歲壽宴,他一曲琵琶驚豔眾人。當夜,他被召去侍君。


    豐年眼中閃過一抹厭惡,自身的修養使他將謾罵的話咽入腹中,隻拳頭緊握,靜靜地旁聽。


    所幸那夜連晟並未得手,有人為他安排了一場行刺,將連晟引走。


    而後便是被擄去樓蘭,質疑、囚禁、情蠱、寒毒,他在樓蘭去了半條命,一頭烏黑的發因此變成霜雪般白。


    夫妻二人看著連璟這頭華發,原來……他們的孩兒並非出世便如他父親那般滿頭銀發,他受盡折磨,九死一生,方成這副模樣。


    白辛夷眼淚已經流下,卻還是笑著問:“……還有呢?”


    “墨晗救我出樓蘭,帶我隱居山林。相處數月,我們互生情愫,然後……我們成婚了。”


    豐年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這孩子自小不在他們身邊,前半生過得那般苦,有人代他們對他關愛與照顧,那是他半世修來的福分。哪怕對方是男子,又何妨呢?


    木屋隱居三個月,南域終究還是派人尋來。連璟不願迴宮,隻得忍痛對墨晗出手,逃去凡界,做了名賣笑的妓子謀生。


    墨晗後麵也找來,他們幾人組合成江宅這個小家族,互幫互助,一起唱大戲,一起鬥人族太子,日子過得也算愜意舒適。


    直到赤鳶領命前來捉拿他們二人,他終於迎來了此生最大的噩夢。


    他終究還是迴到了南域,委身於連晟,隻為換取墨晗一條生路。從此日日夜夜承受連晟的暴行,還要對他賣笑。


    那是他這一生最黑暗的一月,充斥著疼痛、鮮血與無盡的折磨。


    他幾度想過死亡,為了墨晗,選擇忍辱偷生。


    “連晟那個畜生!居然對自己的養子……”


    葉芳菲實在忍不住了,站起身大肆地謾罵。“盈兒。”葉李氏嚴肅地喚了一聲,示意她注意口業。葉芳菲便捂著口鼻,乖乖地坐下,不再言語。


    反觀靖王夫婦二人,隻是靜靜地聽著,豐年眼眸通紅,分明已呈怒意,卻不曾出口謾罵,眼底充斥著對連璟的心疼。


    早知如此,當初哪怕是死,他也該帶著連晟一同下地府。不若他的孩兒不會經受這等非人之苦,毫無尊嚴地活著。


    白辛夷則心疼地將連璟抱入懷:“……抱歉,都是當初是我與你父親私相授受,才會造就你這淒苦的一生。”


    連璟很享受來自母親的懷抱,腦袋乖乖靠在白辛夷的肩頭。若他再年少些,定會為自己這淒慘的一生報不公,然他早已不是稚嫩的孩童,更明白父母有父母的苦衷。


    於是他笑著安撫母親:“這本就不是你們的過錯,事在於連晟,你們無需與孩兒道歉。孩兒雖曆經非人之苦,但好在眼下已解脫了,還見著了你們。”


    解脫……


    白辛夷分開懷抱,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孩兒此刻隻是一縷魂魄:“……歲安,你是如何死的?”


    連璟沉默片刻,抬手摁在自己心口,平靜地說道:“……我親手,剜了自己的心髒。”


    此言一出,連見慣了風浪的冥府大殿下葉慕情都為之動容。


    他那時究竟是有多麽絕望,才會選擇親手剜出心髒、了結自己的一生啊。


    他這旁聽的外人都覺悲慘,其生身父母更不用多說,白辛夷嗓子都哭啞了,就連豐年這個高大硬朗的大男人,亦紅著眼眶上前攬住連璟。


    “真是個傻孩子……”


    偌大的王府,沉浸在一股濃烈的悲傷氛圍當中。


    唯獨葉李氏麵容始終維持著冷靜,她看著連璟,忽道:“不,其實你們的孩子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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