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疾馳到江宅前,路途顛簸得宋星寒頭暈目眩,阿瑟扶著他下了車廂,與卿嫆幾人打過照麵,帶著人迴清竹院東廂房歇息。


    連璟此時已睡醒了,正坐在院中的石桌邊品茶賞花,見阿瑟扶著蔫蔫的宋星寒走來,起身迎了上去,“迴來了?這是怎麽了?”


    阿瑟道:“迴來的路上大叔車趕得急,小雨哥哥被晃暈了,我正準備扶他去歇息。”


    連璟不禁皺眉,抬手替宋星寒揉摁頭部的穴位:“車裏有你們兩個娃娃,車把式作何這麽急著趕迴來?”話至此,忽發覺少了一人:“你爹呢?怎麽沒同你們一塊迴?”


    阿瑟撇了撇小嘴:“爹說他有事要晚些迴來。但走之前……”


    他頓了頓,踮起腳尖湊在連璟耳邊小聲說道:“我察覺到有許多人帶著兵器埋伏在附近。”


    連璟眯了眯眼眸:“你爹這人,又偷偷背著我搞事。”


    連璟早在睡醒之時,便察覺到清竹院裏其他三人皆不在江宅中。問了卿嫆方知,墨晗領著倆娃娃去府衙聽審紀元生與正陽老道一案了。


    得知此事,他也沒去觀望。實在是身體不適,不願久站。且紀元生與正陽老道所做之事是為板上釘釘,他懶得去湊這個熱鬧。


    更何況墨晗曾說,他在人界太子那頭還未洗清嫌疑,無事萬不可隨意出門,哪怕出門亦要變化好容貌。


    長時間施法幻化容貌,連璟更是不願。又費法力,又費演技。還不如在江宅來得自在。


    就譬如眼下,他一頭雪白的長發披肩,隻在腦後隨意抓兩縷扣住,橫插一支飛鳥玉簪。身上亦慵懶地披一件紫色外袍,左腕間一隻墨色的鐲子迎光折射著絢麗的光澤。


    大楚以明黃與紫色為尊,他們此刻身份為平民,在外是不被允許穿這兩種色係,更不得佩戴與貴族相關的花鳥蟲魚等祥瑞圖騰的配飾。


    故一旦出門,就得將自己變得麵目全非,遇見貴人還得行高等禮節,束手束腳,煩心得緊。


    而墨晗身為狐族,生來擅於變化與模仿他人,最適宜行走於各界。如今聽得阿瑟說他們不久前遭遇埋伏,府衙附近,膽敢做此行徑的,毫無疑問是今兒在府衙中聽審的那位。


    墨晗要收拾那夥人易如反掌,可他至今未歸,想來又要做戲,與“那位”周旋一番,待洗清他的嫌疑,再歸來江宅。


    自打人界重逢,連璟在靜安城的生活盡數被打亂。這數日以來,一直在收拾爛攤子不說,事兒亦連連不斷地冒出來。


    於是連璟不急,就坐在清竹院裏等。可他等啊等,從正午等至黃昏,再由黃昏等至夜幕星河,茶連喝了五盞,飯都沒吃一口。


    眼瞧著院裏的仆從點亮了廊下的風燈,連璟終究還是坐不住了,迴屋換了身樸素無紋繡的青衣,對鏡束起長發,以木簪固定。原本想取下腕上玉鐲,想了想,還是沒舍得摘。


    他抬手施法,將發色變為烏黑,五官變得平平無奇,來迴檢查一番,確認這等外形落在茫茫人海中無法一眼認出,方抬步走出房門,臨前與仆從交代一句:“若兩位小公子問起,便說我有事出去一趟,很快就迴。”


    見仆從低眉順眼地行禮應下,連璟這才趁夜匆匆離去。


    與此同時,萬香樓,天字閣。


    墨晗百無聊賴地坐著,對側的太子楚衡正緩慢而細致地泡著茶。二人跟前有數名女子,她們衣著豔麗卻妝容淡雅,個個容貌皆是上乘。她們或吹簫、或彈琴、或撫琵琶。


    另有五名在翩翩起舞,她們身段玲瓏有致,四肢與腰亦無比協調,每一迴下腰,每一迴抬腿,皆流暢得恍若無骨之軀。


    曲美,人亦美。


    墨晗瞧了眼舞姬,又瞧了眼桌上的美酒佳肴,心間無奈地歎氣。


    千算萬算,偏生遺漏了萬香樓背後的東家。


    早在墨晗赴約萬香樓與太子打照麵時,太子便明說已知曉錦蓮是名男子,墨晗並非本尊。且與那錦蓮有脫不開的幹係。


    墨晗自是極力否認,裝傻說不認識什麽錦蓮,更不曾見過對方。


    直到太子表明這萬香樓是他的產業。


    於是,數日前在此與思夢樓東家聚談一事不再是秘密。


    太子雖揭露了墨晗的身份,卻也沒怎麽為難,反而點了桌好酒好菜,還請了教坊女子前來助興。


    太子沒說要他如何,可也不曾放他離去。


    眼下,雅閣的四麵八方,黑衣的侍衛將此地層層包圍,密不透風。


    墨晗明白,他被當做人質扣留在此。其目的,自是為了引出真正的“錦蓮”。


    江宅附近設有結界,外人未經許可不得入內。白日裏他阻斷太子的人追蹤馬車,恐怕太子的人至今未搜尋到江宅的下落。


    故而太子在等,等連璟見自家人遲遲未歸,在江宅裏坐不住,出來尋墨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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