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星寒雙拳緊握,氣得渾身發抖。


    他想上前指認紀元生的罪狀,可一看見紀元生那張臉,刻入骨髓的恐懼便如排山倒海般湧了上來。


    他覺得惡心、反胃、腿腳發軟,想即刻轉身逃離此地。與此同時,肩上忽然多了隻手。


    墨晗動聽的聲色帶著令人信服的沉穩,“莫怕,克服恐懼的辦法便是麵對恐懼。正視他,深唿吸,腿不要抖。”


    同時,冰涼的右手被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側首往右望去,是阿瑟明媚而溫暖的笑容:“小雨哥哥別怕,我們不走,都在這陪著你。”


    父子倆同時給予的鼓勵,猶如一顆定心丸,令宋星寒雜亂的心緒漸漸平複。


    他深吸一口氣,如墨晗所言,抬眸定定望著紀元生的背影。


    趙瞿聽著堂下二人爭吵,捋了捋鼻下長胡,望著紀元生道:“你說你待你養子如己出,那你的那位養子如今何在?為何你被抓來府衙多時,都不見他為你申冤?”


    “他、他……”


    紀元生被問得噎了一噎,眼珠子一轉,昨兒闖入紀宅的那幾人皆是來路不明的怪物,那逆子肉體凡胎卻被他們帶走,恐難有活路。哪怕還活著,那逆子斷不會跑來聽審。


    於是他果斷伸手指著高正道:“大人,我兒皖明,這妖道早已覬覦多時,昨兒趁我不在,這妖道便將我兒謀害,屍骨不留哇!”說罷雙手捂著臉嚎啕大哭。


    “你放屁!”高正雙頰通紅,額角青筋暴起,氣得多年的修養都不再維持,罵了句粗鄙之語。


    剜孩童心肝煉丹,他認,謀害他養子,他不認!


    昨日正是因為他養子,才一失足成千古恨。


    “大人,他早在兩年前便將養子收入房中供他玩樂。他養子能安然無恙,實為抵抗坊間謠言的遮羞布。此外,他養子昨日實為一群邪祟帶走,他們道行之深,連貧道都束手無策。”


    高正說完,堂外的百姓們瞬間炸了鍋。


    “這老道說得不錯,我總覺得今年接連發了兩迴洪水一迴地動不對頭,往年哪有這麽多天災發喲!怕不是真有邪祟作怪!”


    “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這靜安城中藏了妖怪,就光說那思夢樓的花魁錦蓮姑娘,明明沒人見過她真容,可偏生就是有這麽多人被她迷得找不著北,當真邪了門了!”


    “——天子腳下,豈敢妄議鬼神之說?當我父皇是擺設嗎?”


    太子將茶盞往矮幾上一擲,眉目沉沉地道出這句話,他站起身背著手,審訊的目光投向堂外聽審的百姓,皇家與生俱來的威嚴教眾人噤若寒蟬。


    知府趙瞿忙起身作揖打圓場:“殿下息怒,百姓們淳樸,心直口快,絕非有心之言。”


    太子冷哼一聲,倒是不再多言,甩袖坐迴原位。


    短短數日,他的人並未調查出多少與“錦蓮”有關的背景。隻知一個月前,有名男子隨沈媽媽上了樓,閉門談話一個時辰有餘。


    當夜,思夢樓便多了一位花魁娘子。


    那花魁錦蓮自出現在思夢樓,臉上便戴著一塊鎏金飛鳳麵具,隻露出鼻尖與唇。傳聞她隻賣藝不賣身,一手琵琶彈奏得出神入化,如魔音貫耳,有幸聽過的皆沉醉其中。


    而作為妓子,著實不存在“不賣身”一說。王齊文作為侯府公子,哪怕抬她做個妾侍,她亦該感恩戴德。可她卻拚死不從,甚至從中挑撥王齊文夫婦二人。


    由此他認為,那花魁正是那日隨沈媽媽上樓的男子。而花魁“錦蓮”,實為男子反串。畢竟在秦樓楚館中,這等情況層出不窮。


    否則,作為女子,“她”怎會不應下王齊文的條件?


    至於昨日死在京兆府的那名“錦蓮”?嗬………


    恐怕是有心之人刻意演給他看的一出大戲。


    否則怎會好巧不巧在他剛抵達京兆府時,才抽刀自刎呢?


    趙瞿見太子不再發話,抬手抹了把額上的虛汗,轉頭瞪向高正,猛地一拍驚堂木:“高正,你妄言牛鬼蛇神,製造恐慌,杖責二十大板!”


    “大人!貧道所言非虛啊大人!”


    高正極力辯解,可再無人聽他解釋,衙役將他摁平在地,木杖便“劈劈啪啪”地打在他腰部以下,堂中隻聽得他斷斷續續的哀嚎聲。


    旁側的紀元生見此,心間半是僥幸半是幸災樂禍。


    趙瞿看著他那得意的嘴臉,心中頓時不快,又道:“紀元生,你說你不曾養裔寵,然此妖道卻與你同吃同住,大楚律法條例有說:縱容惡者犯罪亦是惡。來人,也給他上二十大板——”


    衙役欲上前施刑,紀元生嚇得蜷成一團,慌不擇言道:“大人饒命!小民是被逼無奈!這妖道人前高深莫測人模狗樣,背地裏卻做掏心挖肝的行當。小民是養過裔寵,可那都是他們自願。小民不曾強買強賣,更不曾將他們玩死。”


    “一派胡言!”


    宋星寒再也忍不住,提步上前,“噗通”一聲跪在堂下:“大人,草民宋星寒,前來指認紀元生罪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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